《仁术堂医话》

[王家祥]

此书是我师爷李枝华著，我师傅是他的大弟子张绍云，我曾经跟随他们学习骨伤6年，现在论坛骨科方面的书籍不多，在此我将此书分享给大家，希望能够对喜欢中医骨伤的朋友有所帮助。
王家祥
2012年2月12日

 

[王家祥]

《仁术堂医话》，李枝华著，16开彩色精装，33万字，插图100余幅，四川科学技术出版社2006年6月第1版。定价95元。(全国各新华书店有售，全国各大图书馆有藏)
书名略解
20世纪70年代初期，“文化大革命”席卷全国，各地医院普遍深受影响，患者求医困难。李枝华在“济世救人”传统思想引导下，在自己家里开了一间没有招牌的中医骨科诊所，但非经营性质，诊治伤病全部分文不取，因此求医者越来越多。(详情请参看黄光新著《魔手李枝华》第10章《二十世纪的董奉》)
李枝华岳父的好友丁季鹤，是一位学识渊博的传统文化学者，又是书法家，为李枝华救死扶伤的精神所感动，手书“仁术堂”三字相赠，作为诊所的名称。
中国古代把医术称为“仁术”，即所谓“医本仁术”或“医本仁道”。“仁”是儒家的一种含议广泛的道德标准。所以，“济世救人”就成了中医医德的最高境界。1985年，李枝华创建中医骨科研究所以后，“仁术堂”匾额仍然一直挂在书房里，以此自勉。
从前中药店大多有医生为病人把脉，开出处方后当场抓药，俗称“坐堂”。“坐堂”一词相传来自东汉末年曾任长沙太守的名医张 仲景，每当公务完毕，便坐在大堂上为老百姓看病。后来，中药店也就常用“某某堂”作为店名。
内容简介
本书以中医传统理论为指导，结合作者几十年的临床经验，全面论述了中医骨科的理论与实践问题。全书分为上、中下三篇：
上篇以问答形式阐述了中医与中医骨科临床实践的传承关系与创新发展，深入探讨了“整体观念”、“辩证施治”和阴阳、五行、脏象、经络、气血等学说在中医骨科临床上的具体运用和重要作用，强调“手法与药物并重”的治疗原则及其在诊治诸多疑难伤病中所取得的多项科研成果。
中篇包括作者多年来公开发表的11篇学术论文，对股骨头坏死、骨伤后遗症、强直性脊柱炎、颈椎病、骨质增生、椎间盘突出等症的病因、病理、病机均有独到的见解，并总结出了“手法与药物相结合”的一整套行之有效的成功经验。
下篇以典型病案为例，详尽地讲述了治疗方法和显著疗效，内容不仅涉及骨伤、骨病，还涉及中医外科和内科的个别特殊病案，由于文章具有散文风范，读起来生动有趣，引人入胜。
作者认为，中医和中医骨科必须“保持特点，发挥优势，中体西用，开拓创新”，大力弘扬中医传统文化，才有可能迎来中医的再度辉煌，为全人类的健康做出更大贡献。
有专家指出，本书在诊治骨病骨伤方面的丰富经验，尤其是诊治股骨头坏死的宝贵创见，对中医骨科的理论研究和临床实践具有较高的指导意义。

 

[王家祥]

目 录



上篇

中医骨科的特点与优势
3

中医骨科诊治的第一要务.
14

中医骨科少林寺学派..
27

手法与武术
39

中医骨科治疗学的主体
50

中医骨科创新理论的突破口..
60

活血化瘀与化瘀活血..
89

人体生长发育的根本..
98

中医治疗骨折的指导思想.
106

攻克股骨头坏死
118

骨病并不难医.
129

个性人性品性.
139

中篇

中医药治疗股骨头缺血性坏死(附341例报告).
151

股骨头坏死的早期诊断和中医药治疗.
158

中医药治疗股骨头坏死的新成果.
161

活骨丸治疗股骨头坏死的临床及实验研究
164

X线平片彩遥技术对股骨头缺血性坏死及

其骨性关节炎病理分析及临床应用
168

中医药防治骨质增生症的近况
173

左小腿多发性闭合骨折一例治验.
180

药法结合治疗强直性脊柱炎..
181

“一指禅点穴推运手法”治疗骨伤后遗症
184

绷带点压包扎法治疗股骨颈骨折 (附56例临床分析).
188

手法与中药结合治疗颈椎病..
191

下篇

一位晚期股骨头坏死患者的康复历程.
197

先破后立：治疗股骨头坏死的特殊方法..
207

当年骨坏死病人 今日解放军战士..
211

因“祸”得福：一位骨折伤员的奇遇.
217

中西医配合治疗骨折的成功案例.
223

希望与风险并存

——高龄骨折治验一例..
227

“怪病”不怪；关键在于标本兼治
231

扶正祛邪 去腐生新


——治疗骨髓炎的基本经验.
236

补肾壮骨 行气活血


——中医药治疗腰椎间盘突出症
241

建立人体新的平衡机制


——手法在治疗颈椎病中的独特作用
248

还一位杂技演员的艺术生命


——中医药治疗跟腱断裂
253

泻火排毒：带状疱疹的治疗..
256

“治好也是癌”


——中草药能治恶性肿瘤
259

附 录

访美散记..
263

一代模楷风范长存


——怀恩师尚天裕教授.
267

生正逢时 梦想成真
271

主要参考书目.
275

后 记..
276

 

[王家祥]

上篇


中医骨科的特点与优势






问：中医骨科同其它医学体系相比较，有何特点与优势？

答：中医骨科是中医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是在中医理论体系的指导下发展起来的。因此，中医理论体系的核心——整体观念与辨证施治，也就成了中医骨科的基本特点与最大优势。

改革开放以来，在“解放思想，实事求是”方针的指引下，中医骨科有了很大的发展，特别是对民间骨科临床经验的抢救、发掘和整理，极大地丰富和提高了中医骨科的理论与实践。

从20世纪80年代起，中医(药)不但在我国越来越受到广大患者的重视和信任，而且随着中医(药)的现代化、国际化，尤其是在我国加入WTO以后，中医(药)已迅速成为世界各国媒体的一个热点。目前，仅英国就有3000多家中医诊所，其中不少是骨科和针灸、推拿诊所。1995年10月，我应邀到美国纽约参加“国际中国传统医学学术会议”，亲身体会到当地群众特别是华侨对中医及中医骨科的浓厚兴趣。在华盛顿，我们代表团还同在当地开业的骨科和针灸、推拿诊所的中国医生亲切座谈。据了解，华盛顿当时已有中医诊所数十家，他们的经营都比较成功，求医的患者日益增多，包括不少美国人。每年在中国学习自然科学的留学生中，中医(药)学习者所占的比例也最大。过去，香港公立医院根本没有中医，中医医疗和保健也没有纳入公共医疗保健体系。2003年9月，香港特区政府作出决定，要求到2005年在公立医院至少开设18间中医诊所，把中医门诊服务纳入公共医院体系。

问：中医和中医骨科为什么会受到人们的欢迎？

答：2003年8月14日，《成都晚报》健康周刊在新推出的“今中医”专版上，以《中医为什么“走红”？》为题，发表了该报记者对四川省中医管理局杨局长的专题采访。在谈及中医“走红”的原因时，杨局长说：“中医药在新世纪被推崇，主要由于疾病谱的变化和健康需求的改变，使中医药的潜力能够得到全面和有效的发挥。”他把中、西医作了一番简明扼要的比较，“现代疾病谱上的疾病大多是多因素致病，建立在生物医学基础上的西医靶点比较单一，辨证施治的中医就表现了它的最大特点。西医学对疾病的认识是生物学实验的方法，建立在生物实验和病理解剖的基础上，是一种‘白箱’方法，对人体内部的结构和功能存在着干扰和破坏，认识结果难免带有局限性，缺乏对人体内部整体性与人的社会属性的研究；而中医学对疾病的认识是一种朴素的系统科学方法，类似现代的‘暗箱’方法，它体现了透过现象看本质和整体、恒动的观点，能更加自如地面对疾病谱的变化。”



当前，中医越来越受到人们的青睐，是因为“生活方式和健康观念的改变引起人们寻医问药在目的上的改变，由原来的以治疗疾病为主转变为预防保健、康复与治疗并重；同时，人们渴望安全、有效、无毒副作用的药物，这显然不是诸如青霉素等工业化生产出的药物可以简单达到的，而必须根据每个人的生理和心智特点，作出针对性、个体化的调整，这正是中医学整体观和个性化辨证施治的巨大价值所在。”

问：你能具体讲讲整体观念与辨证施治吗？

答：整体观念与辨证施治，充分体现了“天人合一”、“以人为本”的观点。整体观念是中医诊治疾病的一种思想方法。祖国医学把人体内脏和体表各部分组织、器官之间，看成是一个有机的整体，同时认为四时气候、山川水土、自然条件、社会环境等因素的变化，对发病以及人体生理、病理都会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既强调人体内部的协调完整性，也重视人和外界环境的统一性。中医学就是用这种从整体出发全面考虑问题的思想方法，贯穿于对疾病的诊断和治疗的整个进程，而不是从局部的病变着手。

问：中医的这种思想方法起于何时？

答：早啦，已经有两千多年了。这种思想方法在《黄帝内经》、《难经》等中医经典中就已有论述，奠定了中医理论的基础，指导着两千多年来中医的临床实践，经受住了实践的检验。如成书于战国时期的《素问·灵兰秘典论》中，就有这么一段话：“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肺者，传相之官，治节出焉。肝者，将军之官，谋虑出焉。胆者，中正之官，决断出焉。膻中者，臣使之官，喜乐出焉。脾胃者，仓廪之官，五味出焉。大肠者，传道之官，变化出焉。小肠者，受盛之官，化物出焉。肾者，作强之官，伎巧出焉。三焦者，决渎之官，水道出焉。膀胱者，州都之官，津液藏焉，气化则能出矣。凡此十二官者，不得相失。”

问：你能不能把这一段话讲得浅显一点？答：这段话把人体的十二个重要器官比做一部“国家机器”，从皇帝到州官，既各司其职，分工明确，又相 互协调，正常运转。把它翻译成白话就是说：心主宰全身，好比皇帝(君主之官)，人的精神意识、思维活动都由此而出。肺犹如宰相(传相之官)辅佐皇帝，主一身 之气而调节全身的活动。胆主怒，称为将军之官，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膻中即心包，保护心脏并接受其命令，是使臣之官，心志的喜乐，靠它传布。脾和胃司饮食受纳布化，是仓廪之官，五味营养靠它们的作用而得以消化、吸收和运输。大肠乃传

《黄帝内经》

导之官，职能是传送食物和糟粕，使其变为粪便排出体外。小肠是受盛之官，它承受胃中下行的食物而进一步分化清浊。肾是作强之官，是精力的源泉，能使人发挥力量而产生各种技巧。三焦是决渎之官，它的任务是通畅水道。膀胱是州都之官，蓄藏津液，通过气化作用排泄小便。

问：难怪人们常说，“一脉不和，周身不安”啊。那么，辨证施治怎么又叫个性化呢？

答：辨证施治又称辨证论治，是中医理、法、方、药运用于临床的过程，是中医学的基本特点。通过“四诊”(望、闻、问、切)、“八纲”(阴阳、表里、寒热、虚实)、脏腑、病因、病机等中医基础理论，对患者表里的症状、体征进行综合分析，辨别为何种证候，这就是辨证；然后在辨证的基础上，拟定出治疗方案，对症下药，也就是施治(论治)。

辨证施治极具个性化，是由于在诊治中因人因时因地而异。以“地”而论：东湿西燥，南热北寒。以“时”而论：春湿夏热，秋燥冬寒。仅以“六淫”(风、寒、湿、暑、燥、火)中的“风”而论，按照《素问·八正神明论》及王冰据《灵枢·岁露记》所注，又可分为八种：东方婴儿风、南方大弱风、西方刚风、北方大刚风、东北方凶风、东南方弱风、西南方谋风、西北方折风。古代医家认为，不同方向吹来的风，其伤人的严重程度及所伤的脏腑部位不同，故命以不同的名称，统称“八风”。比如清代赵廷海在其所著《救伤秘旨》中的“四季金疮药”一节中，就根据不同季节的特点，分别在常用方药中加进祛风清热、活血润燥及温经散寒的药物。至于“人”(患者)的差异就更复杂了，从大的方面讲：性别、年龄、体质等；从小的方面讲：五官九窍，特别是颜面色泽、眼、耳、舌的变化都会反映出人体内脏的变化。《灵枢·卫气失常篇》就指出：“何以知皮肉、气血、筋骨之病也？伯高曰：色起两眉薄泽者，病在皮。唇色有黄赤白黑者，病在肌肉。营气濡然者，病在血气。目色青黄赤白黑者，病在筋。耳焦枯受尘垢，病在骨。”这里所说的“营气濡然”，就是皮肤湿润而多汗；“耳焦枯受尘垢”，就是耳轮枯暗如尘的意思。

中医的“四诊”正是通过对患者望其五色，闻其异味，问其终始，切其脉象，全面诊察，审病求因，从症状表现中分析辨别病变的部位和病因，作出正确的诊断。不同的患者，在这由表及里的四个方面，不可能完全相同，所以其治疗方案(尤其体现在处方的配伍和加减上)千差万别，可以说是一位患者一种方案。

在中医骨科的“切诊”中还包括了一种检查骨伤的重要方法，就是“摸诊”。《医宗金鉴·正骨心法要旨》中说：“摸者，用手细细摸其所伤之处，或骨断、骨碎、骨歪、骨整、骨软、筋强、筋柔、筋歪、筋正、筋断、筋走、筋粗、筋翻、筋寒、筋热，以及表里虚实，并所患之新旧也。先摸其或为跌扑，或为错闪，或为打撞，然后依法治之。”在摸诊中可以采用“两侧对比法”或“两人对比法”，具体地讲，有揑摸、挤压、叩击、屈伸、旋转等多种方法。

问：中医骨科又是怎样运用整体观念和辨证施治的呢？

答：以骨折为例。外有所伤，内有所损。外伤与内损的关系最能体现中医骨科的整体观念。明代著名医家薛己的《正类体要·序》中强调指出：“且肢体损于外，则气血伤于内，营卫有所不贯，脏腑由之损害。”《素问·刺要论》讲得更为具体：“皮伤则内动肺”，“肉伤则内动脾”，“脉伤则内动心”，“筋伤则内动肝”，“骨伤则内动肾”。治疗骨折，不能简单地“抬枪打鸟”：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明代异远真人在其所著《跌损妙方》的第一章“治法总论”中，就强调治疗跌打损伤，必须通过“四诊”进行全面观察，不可就伤论伤，而忽略了外伤对五脏六腑可能造成的损害。

问：照你所说，“骨伤则内动肾”，那么，治疗骨折是不是就专门在补肾上下功夫呢？

答：也不能如此单一，而应对伤者的五脏六腑作全面的治理。补肾只是其中一个重要方面。

问：为什么？

答：由于伤者的性别、年龄、身体素质的不同，受伤当时的情况不完全相同，加上受伤的轻重和部位有别，再结合所在的环境、气候、地域，以及伤者的七情六欲和所感受的外因(如六淫、八风)等的各种差异，即使骨折的部位、轻重都基本一致，也可能使每一位伤者表现的证候也不尽相同。因此，根据不同的证候进行辨证施治，才能有效地调动机体内抵抗病邪的能力，增强机体赖以生存的元气，从而达到调和气血，疏通经络，祛除病邪，促进骨伤修复的目的。

当然，伤者的全身证候与局部症状是密切相连的，辨证和辨症两者不可偏废，这也是依据传统中医骨科 “整体与局部并重”理论，而采取“辨证结合辨症”治疗方法。


问：“证”和“症”有什么区别？

答：这两个同音字，在中医理论上意义并不相同。“证”最早见于《难经》，指患者的临床表现。到了汉代在张仲景的《伤寒论》中，“证”除指临床表现外，还表示诊断结论，以及某些方药相应的症状、体征。随着中医学理论的不断发展，“证”由指临床表现转而包括了对病机的判断和诊断结论。现在中医临床用“证”以概括疾病过程中不同阶段和不同类型的病机本质变化的诊断，其中包括病因、病位、病性、病势等。“症”，就是症状。比如股骨头坏死的症状：一是早期膝关节的酸痛，而后逐渐或者突然出现髋痛，疼痛多为钝痛、酸痛和针刺痛；二是关节僵硬，髋关节活动受限；三是行动困难，单侧病变为跛行，双侧病变为剪子步，甚至不能行走等。

问：刚才你说治疗骨折，补肾只是其中的一个方面，其它还有哪些方面呢？

答：治疗骨折，第一步是手法复位，然后外敷药膏、夹板固定，并内服方剂。中医骨科的治疗一贯是“手法与药物并重”。关于手法问题，以后再专门详谈。这里主要讲药物的治疗。按照唐代已形成的治疗骨伤三个原则：一是活血化瘀；二是养血舒筋；第三才是培元补肾。这三个原则虽然在不同的治疗阶段有所偏重，但总的来说， 并不是截然分开的非此即彼，孰先孰后，而是齐头共进，三者并重。因此，一个称职的中医骨科医生，除了会手法复位和外敷包扎外，还应该掌握辨证施治所必须的四诊、八纲等中医理论和操作技能。务必明白一点：使气血恢复流通，是骨伤治疗的关键。正如古人所说：“治痛之要诀，在于辨明气血。”

问：长期以来，中医骨科又被叫作骨伤科，比如中国中医研究院骨伤科研究所、1988年出版的中医骨科理论教材也叫《中医骨伤科学》，这是为什么？

商代记载的卜骨



上图：宋代张择端绘于公元1101——1125年的《清明上河图》部分。

下图：《清明上河图》中的“专门接骨”诊所局部放大，说明当时已有骨科医生开娄行医。

答：中医骨伤科就是中医骨科，名异而实同。三千多年前的卜辞里所记载的15种病名中，就有疾手、疾肘、疾胫、疾止(足与足趾)和疾骨等骨科病名。每一种病名都包括了骨伤与骨病。到了春秋战国时期，随着铁制武器的广泛使用，当时战祸连年，如《左传·哀公元年》所描写的那样：“日蔽于兵，暴尸如莽。”骨科不仅是人们平时生活、劳动中致伤治疗的需要，更是因刀、戈、剑、戟战伤救治的急需。据《周礼·天官》上说：“疡医，下士八人，掌肿疡、溃疡、金疡、折疡之祝药劀杀之齐。”“疡”即“伤”。“金疡”即被铁制武器造成的创伤(统指开放性创伤)，“折疡”即骨折，“肿疡”即开放性创伤因感染而引起的红、肿、热、痛，“溃疡”即肿疡溃烂。根据受伤程度的轻重，把创伤分为伤、创、折、断四个不同的病名概念，韦以宗教授在其所编著的《中国骨科技术史》一书中对此解释说：“皮肤破裂曰伤；皮肤与肌肉都裂曰创；骨骼折断曰折；皮肤、肌肉、筋骨都离断曰断。”从那个时候起，治疗创伤逐渐成了骨科的主要任务，相对而言对骨病的治疗似乎退居其次，隋代太医署曾将骨科的治疗和教学任务一度划属在按摩科内，并一直延续到唐代。宋代中医分为九科，其中疮肿兼折疡和金镞兼书禁二科属于骨科范畴。元代中医十三科中有正骨兼金镞科。明代中医十一科中将接骨科改为正骨科。到了清代又分为正骨科和伤科。由此慢慢形成了骨伤科与骨科两个名称并存的事实。

我认为，把中医骨科称为骨伤科虽然早已约定俗成，但总觉得不如骨科更确切，它既包括了骨伤，也包括了骨病。2003年9月，世界中医骨伤科联合会第二次理事会一致通过，正式更名为“世界中医骨科联合会”，取掉了一个“伤”字；2004年1月，由中国中医药出版社出版的《现代中医骨科学》，也取掉了一个“伤”字，我想肯定有它的道理。

问：中医骨科有句行话，叫做“骨伤易治，骨病难医”，此话是否正确？

答：这话很有道理。前面我说了，已经成立6年的世界中医骨伤科联合会，决定把一个“伤”字取掉，我认为正是为了加强对骨病的治疗与研究，至少也是为了做到“伤”、“病”并重，避免给人以重“伤”轻“病”的错觉。

问：难怪你在1998年经过改制，在成都市七八四中医骨科研究所的基础上，重新成立了四川枝华骨病骨伤中医药研究所及其附属医院时，特别把骨病放在骨伤的前面，是不是有这个意思？

答：对。就我从事中医骨科几十年的经验来看，的确是骨病比骨伤难医，尤其是一些至今尚未攻克的疑难病症，更具有挑战性。老实说，对骨伤的治疗，除极少部位(如股骨颈骨折)由于复位较难和固定不易外，一般说来只要复位准确，用药得当，患者配合默契，基本上都可以痊愈，功能都能得到恢复。

问：你亲手治疗的骨伤患者有多少？

答：我没有做过专门的统计，少说也是成千上万吧。

问：他们都痊愈了吗？

答：是的，都痊愈了。尽管有极个别患者由于多种因素而功能恢复得还不十分理想，但可以问心无愧地说，凡经我亲手治疗的伤者，不论伤在什么部位，没有一个因我的治疗失误而造成严重后遗症的。

问：那在骨病方面呢？

答：我就不敢打百分之百地打“包票”了。

问：为什么？

答：骨病非常复杂，千变万化，不仅有一些疑难病症，由于其病因、病机尚不十分清楚，在中外医学界还没有确切、安全、有效的治疗手段；而且，随着自然环境、社会环境、医疗条件的变化，疾病谱也在发生变化。比如股骨头坏死，过去一般都认为是由于创伤和外感所致，但是由于西医药的广泛使用，现在的股骨头坏死病例中，有相当多的一部分患者却是因为过量服用激素药物所致。据2003年10月18日《成都晚报》披露：“在北京感染SAHS的医务人员中，有1/3~~1/2已出现骨坏死，而我国其它一些地区也出现了此类病人。”究其原因，“临床实践已经证明，应用糖皮质激素药物治疗各种原发疾患可导致骨坏死病。据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骨科教研室主任何伟教授介绍，糖皮质激素包括甲基强的松龙、强的松、地塞米松、氢化可的松等，该类药临床应用十分广泛，具有很好的抗炎、抗过敏等作用，在许多疾病的治疗中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几乎涉及临床各科，也是治疗‘非典’的主要药物之一。但治疗‘非典’时，大剂量使用糖皮质激素可能给患者带来严重骨科并发症——骨坏死，却并不为广大患者所知。”

问：你碰上过这种病人吗？

答：碰上过一位。2003年11月4日，有位年轻人来我们附属医院就诊，他名叫林远，四川成都人，26岁，在香港攻读博士，住在“非典”重灾区的陶大花园，感染了“非典”，经过治疗已经痊愈。可是，到10月初，就觉得双髋有些疼痛，当时并未引起重视，不久在报上看到北京感染“非典”的医务人员中，有1/3~1/2的人患上骨坏死，这才感到问题严重；同时他又在网上看见我们附属医院能治此病，便专程回川到我院诊治。X片显示：左股骨头微血管轻度紊乱，有少量囊变，阴影形成，双髋关节中部骨密度增高，微血管紊乱，右髋有絮状性改变，左髋边沿轻度毛糙，双膝未见异常。结论：双股骨头早期缺血性坏死。我做了手法理疗后，外敷我们自己研制的陈伤、伍号、陆号，内服我们自己研制的风痛胶囊、活骨冲剂，由于患者次日返港，便带走一个月的外敷、内服药；同时，我给他开了两首处方，先服第一处方(8剂)，再服第二处方(22剂)。

问：为什么要用两张处方？

答：这就是中医骨科整体观念与辨证施治的具体运用了。通过四诊，我发现他体内因受“非典”感染，还残留着病毒的影响，第一处方的作用就是对残留的病毒进行清理，做一次“大扫除”；第二处方才是针对股骨头坏死的。后来林先生的父母相继到我们附属医院为儿子开药寄到香港去，直至患者的症状消失。

问：你的处方可以公开吗？

答：可以。

第一处方是：

金银花30 g 连翘12 g 炒栀子12 g野菊花15 g

车前草30 g 茵陈30 g

第二处方是：

熟地30 g 白芥子12 g 生姜碳10 g麻黄10 g

桂枝12 g 鹿角胶15 g 肉桂10 g 三棱12 g

莪术12 g 鸡血藤30 g 白芍30 g 川芎15 g

甘草6 g

问：你不怕别人把处方“偷”去了吗？

答：不怕。第一，按照中医的传统就是“济世救人”，能够使更多的患者尽快康复，是我从学医起的最大愿望；第二，别人只能借鉴我的处方，绝对不能照搬，因为患者与患者之间千差万别，如果照样画葫芦，不但不会收到理想的疗效，甚至有可能适得其反。历代中医名家留下了许多珍贵的著名处方，但是我们如果原封不动地照搬，同样是行不通的。这不仅因为患者不同，而且整个大的环境也发生了重大变化。

问：什么大的环境？

答：我先给你讲个小故事吧。大约是20世纪80年代中期，也就是研究所成立不久，有一次我在一剂排脓、生肌处方中，把细辛的用量开了6g。中药房的药师把处方拿来问我：“所长，你是不是笔误啊？”他问这话也有一定道理，按照中医的“老规矩”，细辛的用量不能超过3g。我说：“不是笔误，就是6g。”他仍不放心。我给他解释说：“50年代，用0.02g敌敌畏就能杀死200个苍蝇，现在增加一倍也杀不死20个苍蝇。50年代，用40万单位青霉素要经领导批准，现在用80万单位也不用担心。原因何在呢？苍蝇、人体的抗药性增加了，再加上大气污染，遗传性能发生了变化，如果拘泥于陈规，保险是保险，却不科学，治不好病啊！”



1992年版 1994年版



长篇纪实文学《魔术之手》，黄光新著，成都科技大学出版社1992年1月第1版，1994年11月再版。

问：你又是怎么想到这个问题的呢？

答：20世纪70年代后期，成都107信箱有位名叫王XX的油漆工长期腰痛，找我给他治治。我便把正在试验的治腰痛的药给了他6包，叮嘱他一天服三次，每次一包。他第一天完全按我的叮嘱吃药。第二天因忙于送妻子到医院住院，晚上回家才想起还没吃药，干脆把三包一次服下。半夜醒来，心慌口渴，浑身大汗，汗很稠，带黏性，把毯子都湿透了。他认为是自己没听医生的话，中了毒，起床洗了澡，打算安心等死。哪知早上醒来精神特好，从此腰也不再痛了。这件事给我很大启发，下狠心把正在试验的方剂中的某些关键性药物加大了一倍剂量，因而在临床中屡见奇效。

问：12年前，四川省人民政府蒲海清副省长在给以你的成长历程为题材的长篇纪实文学《魔术之手》所作的“序”中说：“从李枝华同志的身上，我不仅亲眼看见了他的高明医术，更重要的是深刻地体会到了中医的博大精深与神奇疗效；当然，许多有创造、有成就的中医医生，也同时充分吸收了西医的优点，从而使中医的医术得到了丰富和发展，在这方面，李枝华同志应属其中的佼佼者之一。”你能谈谈“中西医结合”的体会吗？

答：“中西医结合”是解放后我国发展医药卫生事业的一条指导方针，中医骨科在这方面得到了很多好处，加快了中医骨科的发展，提高了中医骨科的疗效。早在20世纪70年代，我就对西医的理论、临床和解剖学等作过深入的学习和研究，在临床实践中采用了西医的现代直观诊断手段和治疗观察标准，以弥补传统中医骨科在这方面的不足，从而保证了对骨病骨伤的确诊和疗效。中医博大精深，中医骨科传统深厚，但也不能固步自封。比如给患者先拍X线片，作为诊断的一个重要依据，已成为中医骨科治疗骨病骨伤不可缺少的诊治手段，这样可以避免仅靠“比摸”和“四诊”中可能出现的失误。一些骨病特别是骨病的早期病变，仅凭传统的“手摸心会”是很难发现的。当然，如果读片水平不高，分辨不清X线片所提供的病变信息，也同样可能造成诊断的失误。因此，读片能力的高低，必将给中医骨科医生在诊治中的确诊与疗效产生很大的影响。如我前面所举的关于患者林远早期股骨头坏死的病例，就是根据X 线片提供的病变信息作出的结论。这种信息诸如“股骨头微血管紊乱，有少量囊变，阴影形成，双髋关节中部骨质密度增高”等内容，只有通过现代科学检测手段才有可能分辨出来。从1988年开始，我们附属医院同吉林市骨伤医院合作的“X线片彩色化遥感”高新技术，对股骨坏死的确诊可以提前半年至一年的时间；对骨肿瘤、骨髓炎、骨结核等多种骨病的早期病变，都可以作出正确的判断，这不但使患者减轻痛苦，更能大幅度提高治愈率。

对于“中西医结合”的提法，我认为不够恰当。关于这个问题：我在本书的《保持特点/发扬优势/再创辉煌》一文中已有阐述，这里不再重复。总之，“中西医结合”也好，“中西医配合”也罢，必须坚持以中医为主体，不是中医、西医各占一半的相加，而只能是吸收西医的长处来丰富和发展中医(骨科)。我非常赞同中国人才研究会骨伤人才分会“弘扬传统，融合现代”和“继承不泥古，创新不离宗”的主张，“宗”是什么？就是中医骨科的基本特点和最大优势——整体观念与辨证施治，套用一句现成话来说，那就是“中医为体，西医为用”。

 

[王家祥]

中医骨科诊治的第一要务






问：你在前一章中说，治疗骨折的第一步是手法。对于中医骨科来说，手法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答：是的，确实非常重要。可以这样说，不懂手法，或者说不会娴熟地运用手法，就绝不可能成为一名称职的中医骨科医生。《医宗金鉴•正骨心法要旨》中就十分明确地指出：“是则手法者，诚正骨之首务哉。”“正骨”是专门治疗骨、关节、软组织及内脏损伤的一门医学分科。按照《医宗金鉴•内治杂证法》的解释：“今之正骨科，即古跌打损伤之证也。”自然包括骨折。“首务”，首要任务——诊断和治疗跌打损伤的第一道“工序”。在现代医学的X线片技术未传入中国之前，对骨伤骨病的诊断、治疗以及对疗效的检测，主要凭医生的手法。这也是中医骨科同其它医学体系相比较，在诊治骨伤骨病上的一大特色。
手法，或称手治法，是医生施用以手为主的各种术式作用于患者体表不同的部位，进行诊断和治疗骨伤骨病的一种外治法(另外还有用脚踩或其它方式以及灸法、针砭、切割排脓、烙法、外洗等外治法)，具有收效快、疗效高、操作方便等许多优点，是中医骨科历代医家通过长期临床实践和理论研究，不断积累和丰富起来的经验总结。
问：这种优点多多的手法，是什么年代由谁创造的呢？
答：要讲手法的历史，少说也有两千多年了。在现存祖国医学最早的一本典籍《素问•异法方宜论》中，谈到因自然环境、生活条件的不同而使人致病及其治疗方法都各具特点时就说：“其病多痿劂寒热，其治宜导引按蹻。”“导引”，是以主动的肢体运动为主，并配合呼吸运动或自我推拿而进行的一种锻炼身体、防治疾病的方法。至于“按蹻”二字，据唐代医学家王冰的注释：“按”为“抑按皮肉”，“蹻”为“捷举手足”。前者的手法力直接作用于施术局部，而后者的手法力则间接作用于远离施术部位的关节、肌肉、筋膜。《史记》中也有关于黄帝时代(距今约五千年)一位名叫俞柎的医生，用导引和按摩治疗疾病的记载。《素问•气血形志篇》中亦有关于早期运用手法治病的叙述：“……形数志恐，经络不通，病生于不仁，治之以按摩醪药。”指出了经络因劳累过度而气血不得畅通时，人体某一部位出现麻痹症状(不仁)，就可以用手法(按摩)并配合药酒(醪药)进行治疗，而且效果很好。



西汉·帛画《导引图》(局部之一)



西汉·帛画《导引图》(局部之二)









问：当时的医学理论应该说是很薄弱的，怎么会创造出这么一种收效快、疗效高、操作方便的外治法呢？
答：其实，手法治疗伤病最初还是来自人们的日常生活。比如说，我们身体的某个部位受到外来的损伤时，总会下意识地用手去摸一摸，搓一搓，揉一揉，以减轻疼痛，甚至还可以消除肿胀，加快康复。这种原始的、简易的动作，就是中医骨科手法的萌芽。
世界上其它国家也有类似的现象。据一本探险游记介绍：波利尼西亚群岛上的原始土著居民，虽然还不懂得药物治疗方法，却会用一种独特的外治法来减轻患者的痛苦——让患者俯卧在地上，由一个小孩不停地在患者的背上来回踩踏，往往产生奇效，使患者很快感到病情好转，直至痊愈。当地土人认为，一个人生病是由于魔鬼附身，让小孩不停地踩踏背部，就能把魔鬼从患者躯体内赶走。
实际上，不论用手抚摸伤处或让小孩在患者背部踩踏，其治疗机制都是相同的，那就是促进局部血液循环，消除衰亡的上皮细胞，改善皮肤的呼吸，有利于汗腺和皮脂腺的分泌，增强皮肤的光泽和弹性；小孩身体的重力，作用于背部督脉与两侧膀胱经，从而激发经络系统的调整作用，达到治疗的目的。
问：照你这么说，外国也有手法？
答：当然有喽。国外使用手法最早的医生，是两千多年前古希腊的希波克拉底斯(Hippocrates)，他创造的治疗肩关节脱位的“手牵足蹬复位法”，至今仍然在临床中运用。其它如英国、法国、美国、加拿大、瑞典等一些国家的医生，在手法治疗伤病的临床实践和理论研究方面，都取得了相当的成就。1926年，美国就成立了国际按摩学会，相继成立了多所按摩学院，现在全国有按摩医师近3万人。但是，国外的手法始终没有像中医骨科手法那样，发展成为治疗骨科伤病的“首要任务”，更没有成为其医学体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问：原因何在呢？
答：原因较多。其中最根本的一个原因就是文化背景的差异。中医讲阴阳、五行，讲整体观与个性化，这是植根于中华民族“天人合一”传统文化土壤中的独特的思想方法，由此而产生独特的诊治手段，手法就是其中之一。其它医学系统，比如西医对疾病的认识则是生物实验的方法，是建立在生物实验和病理解剖基础上的一种“白箱”方法。中医则是通过“四诊”、“八纲”，也就是所谓“暗箱”的方法来实现诊治目的的。
在国外虽然也承认手法治疗伤病是一门科学，疗效确也显著，但对其治疗机制却一直存在着争论。瑞典的Nuchemsan教授就认为，研究腰腿痛(以及一切疾病)问题必须“三驾马车”，即生物化学、生物学和临床学并驾齐驱，缺一不可，这个要求对手法治疗机制的研究，显然很难做到，至少迄今尚未得出明确的正确的结论。
问：外国人对手法心存疑虑一点也不奇怪，就是我们中国人当中也有一些人，不仅对手法不太相信，甚至对中医也有偏见。2003年8月，某报上刊登了一首题为《中药诗人之恨》的诗，就公然把中医(药)斥之为“一种巫术”，认为“基本上应该抛弃”，不知你读过没有？
答：没有。在现实生活中，有人相信西医，有人相信中医，这一点也不奇怪。当然，把中医斥为“巫术”，那就不仅仅是“偏见”了，起码说这个作者对中医的无知。不过，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人的观念也可以改变嘛。我给你举个这方面的例子。
20世纪80年代，我们研究所附属医院曾收治过一位名叫黄友云的晚期股骨头缺血性坏死患者，是宜宾市某医院的内科医师。他患病后从宜宾医到成都，还专程去了上海，找的都是大医院，不但病情未见好转，反而越医越严重，行动艰难，生活不能自理，最后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才抱着“死马当着活马医”的侥幸心理，前来我们附属医院就诊。他在痊愈出院时，给研究所写了一封4000多字的“感谢信”，信中有这么一段话：

我是学西医的，原来认为西医在诊治中看得见、摸得着、听得见，有先进的医疗器械，是一门科学；而中医则看不见、听不到，没有先进的医疗设备，是一种“玄学”。所以我不相信中医，也从未服过中药。我这次在贵所医好了“绝症”，内服外敷都是中药，没有用任何西药，铁的事实教育了我，改变了我对中医的偏见，认识到中医的伟大，其潜力无穷无尽，其能量也是难以估价的。


我认为，不论对中医或西医以及其它医学体系，都不应该抱有偏见，而应该是取长补短，共同发展，为提高人类的健康水平并肩奋斗！几十年来，有人把“中西医结合”理解为“中医(药)西医(药)化”，显然是错误的，用西医的观念和方法来论证中医(包括手法)的治疗机制恐怕也很难达到预期目的。正因为社会上特别是医学界存在着这么一种错误的观念和思潮，才出现了如你刚才所说的把中医斥为“巫术”的奇谈怪论，对中医(药)的正常发展造成了消极的影响。
问：这种影响也包括手法吗？
答：当然包括手法。解放后，中医骨科在“中西医结合”方针的指导下，虽然也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提高了疗效，但相对而言，对手法的重视与研究一直是个薄弱环节，因而影响了中医骨科的正常发展。据我所知，不但西医界有人对手法的独特疗效不以为然，就是在中医骨科界，也有人把手法看作不过是推推、拿拿、揑揑的“手上功夫”而已。
实际上，手法是一门很深的学问，决不仅仅是“手上功夫”。清代著名医家钱秀昌在其撰写的《伤科补要》中说：“接骨者，使断之骨合拢在一起，复归于旧位也……使断者复续，陷者复起，碎者复完，突者复平，皆赖手法也。”而且还需要掌握多方面的知识，比如气血、经络、穴位、解剖学等，才能做到有的放失，得心应手，刚柔相济，力透肌肤，收到理想的治疗效果。《医宗金鉴•正骨心法要旨》在“手法总论”中指出：“盖一身之骨体，既非一致，而十二经筋之罗列序属，又各不同，故必素知其体相，识其部位，一旦临证，机触于外，巧生于内，手随心转，法从手出，或拽之离而复合，或推之就而复位，或正或斜，或完或阙，则骨之截断、碎断、斜断，筋之弛、纵、卷、挛、翻、转、离、合，虽在肉里，以手扪之，自悉其情，法之所施，使患者不知其苦，方称为手法也。”这只是对治疗骨折——手法复位的要求，其核心就是“机触于外，巧生于内，手随心转，法从手出”这16个字，并且要在伤者“不知其苦”的情况下，完成手法复位。“不知其苦”就是毫无痛感，如清代医家胡廷光在《伤科汇篡》中的“上髎歌诀”所说：“法使骤然人不觉，患者知也骨已拢。”
问：我看过你在为伤者手法复位时，神态自若，灵活轻松，整个过程不过两三分钟，伤者也毫无痛感，这中间有什么窍门？
答：窍门就是“哪里来哪里去”。骨断筋伤虽然都在肉里，医生通过X线片和“手摸心会”全面了解了断、伤情况，尤其要摸准移位骨折的远、近骨折断端后，明确骨折线的位置，然后顺其自然，推、拉、拽、扭，一蹴而就，因此在伤者的不知不觉中，断骨准确复位。这当然要有丰富的临床经验，娴熟的手法技巧，故而能够“手随心转，法从手出”，其中奥妙，全在熟能生巧，所以才能“机触于外，巧生于内”，万无一失。有的人尽管有长期的临床实践，但缺少“悟性”，同样也很难进入这个境界。
问：难怪有的中医骨科医生在做手法复位时，三番两次，累得满头大汗，却找不到准确位置，搞得伤者也痛苦不堪，这会给伤者带来严重后果吗？
答：手法复位切忌多次反复，必须稳妥、准确，一次成功，因为反复次数过多，很容易把断端的齿状突起磨平成光滑状态，使骨头的毛细血管堵塞，并增加骨折周围的软组织损伤，不利于骨痂生长，造成断骨难以愈合。
问：有的骨折复位根据X线片检测基本准确，却仍然留下了或轻或重的后遗症，为什么？
答：骨折后遗症并不少见，原因较多，一般都以为是复位不准或固定不当，造成畸形愈合，影响了正常的生理功能。这固然是一个原因。不过，还有一个往往被人们所忽视了的重要原因，那就是在复位的同时，没有用手法把受伤的筋理顺，特别是某些骨折或者脱位，由于损伤严重，有显著的移位，并伴有软组织嵌顿或肌腱缠绕等症状，务必首先理筋，用牵拉、推挤、迂回等手法，把骨折断端或周围的软组织拽出或拨开，使之整复如初，筋正则骨自平，有助于正常生理功能的恢复。宋代的《太平圣惠方》在“治从高坠下伤诸方”中就讲到；“首先须按摩，排正筋骨后，宜服止痛散血。”认为跌扑损伤，首先需用手法把筋、骨排正，而后才可用药。同为宋代的《圣济总录》中也有类似的论述，其目的就是骨正筋柔，气血流通。
问：你说手法治疗骨病骨伤，收效快、疗效高、操作方便，能给我举出一个治疗骨病的例子吗？
答：可以。我给你讲一个我亲身经历的案例：1991年4月，我和妻子方琪一道去北京出差，到了北京就忙于办事，回到宾馆已快深夜12点，感到腰酸腿疼，倒在床上就睡着了。凌晨3点，一阵剧痛把我痛醒，腰部简直不能动弹，翻身都困难。我知道自己患的是第五腰椎小关节滑脱，在家时已经发现，让两个徒弟给我按摩过两次，因日程紧迫，也就带病出发了，打算回去再继续治疗，想不到由于劳累过度，竟然使病情恶化到如此严重程度。当时我儿子剑平在中国中医研究院进修，听说我病了，很快赶到宾馆里来。他给我作了按摩，也没有解决问题。9点左右，剑平给中国中医研究院骨伤科研究所业务处处长苏静打了电话，半小时后，苏静同所长孙树椿、业务处副处长董福慧一齐赶到宾馆。孙所长听了我对病情的介绍，并做了全面检查后，立即用手法为我治疗。他从我的菱形肌开始，经过背阔肌、胸背肌、骶棘肌、臀中肌直到梨状肌，进行了整体性的松解，以促进病变部位的松解，达到对滑脱关节轻巧、准确复位的目的。整个治疗过程大约30多分钟，治疗结束后，也没外敷、内服任何药物，即告痊愈。
问：真是太神奇了！你对孙所长的手法有何感想？
答：我当时马上就想起《医宗金鉴•正骨心法要旨》中的一句话：“临证之权衡，一时之巧妙，神而明之存乎其人矣。”孙所长的手法确实高明，以整体的松解来促进局部的松解，以高屋建瓴之势，总揽全局，面点结合，故取得了理想的疗效。相比之下，自己的手法虽然对局部(病变部位)有独到的疗效，由于忽视了对整体的关照，至少是对整体的关照不够，影响了在治疗上应有的全面效果。
问：你也有过像孙所长那样，仅用手法就把患者的病治好的经历吗？
答：有，还不少哩。我也给你举一个例子嘛。大约是1995年，成都市人民政府一位副市长的秘书突然到附属医院来找我，说是中央卫生检查团刘玉良团长，昨晚一下飞机就病了，连夜请医生到金牛宾馆为刘团长看了病，服了药，不料今天早晨病情更加严重。市上几位领导研究了一下，根据这位副市长的建议，要我立即前往治疗。我给患者作了全面检查，诊断为椎间盘突出症，由于是带病来成都，在飞机上姿态固定两个多小时，大大加重了病情，腰背肌和腰大肌严重痉挛，迅速形成硬块，导致腰脊柱的强直，使椎间盘膨出压迫神经，所以腰不能伸直，疼痛加剧。刘团长说，他这是老毛病了，在北京也一直在吃中药，但始终没得到根治。我用手法从患者的腰背肌到腰大肌进行全面地推拿按摩，不到20分钟，肌群逐渐松解；然后再对腿、腰做提旋手法治疗，反复多次，患者自我感觉良好，浑身通泰。40分钟后，患者从床上起来，伸直了腰，疼痛消失。
问：刘团长的老毛病彻底好了吗？
答：没有，回去还需继续治疗。但是，我可以保证他在成都的检查工作一定能够顺利完成，不会受到病痛的影响。过了几天，这位副市长的秘书打电话告诉我，刘团长已“平安”离蓉返京。
问：呃，成都著名的骨科医生这么多，这位副市长为什么偏偏点你的名呢？
答：一方面，对这种病史较长的椎间盘突出症，要想取得“立竿见影”的效果，最好的选择就是中医手法，而患者本人也有这个要求；另一方面，1989年我专程到老山前线为四川省春节慰问团成员江力征同志治伤时，这位副市长正好是慰问团的副团长，因此他对我的医术有较深的了解。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在以后的病案中会作详细介绍。
问：人们常常称赞医术高明的医生是“药到病除”，中医骨科的手法这么神奇，我看应该改为“法到病除”了，你说对吗？
答：不对。手法固然有手法的特殊作用，但不能完全代替药物。手法虽然对某些伤、病可以解除一时的痛苦，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可是要真正达到“病除”，也就是根治，还是离不开药物。我前面说过了，中医骨科不论疗伤、治病，一贯主张“手法与药物并重”，不可偏废。
问：手法既然又能疗伤，又能治病，那在具体运用上有没有区别呢？
答：从本质上讲，疗伤和治病的手法是一致的，但具体作用却有所不同。以疗伤而言，是借用手法的外力直接或间接引起关节位置的改变(对骨折、脱位尤其如此)以及使肌肉、筋膜等软组织的变形、撕裂，以改善人体的病理状态，从而达到痊愈。以治病而言，主要是通过经络的中介，借用手法外力对经络系统(有关穴位)，在不伤害人体局部组织的前提下，形成最大的激活作用，从而取得最佳疗效。当然，这两者不是截然分开的，而是相互补充，相得益彰。因为不论是疗伤手法，还是治病手法，都应以中医学的整体观与个性化为主导，即所谓“证不变，法不变”，“证变，法亦不变”，以不变应万变，方能面对千变万化的诸多伤、病，胸有成竹，无往不胜。正如古人所说：“兵无常势，医无常形，能因敌变而取胜，谓之神将；能因病变而取胜，谓之神医。”《医宗金鉴•正骨心法要旨》也说：“伤有轻重，而手法各有所宜，其痊愈可之迟速，及遗留残疾与否，皆关乎手法之所施得宜。”虽然这是指“跌打损伤”而言，我认为对骨病也是同样道理。
问：“所施得宜”的标准是什么？
答：一是手法术式。术式就是某一类手法的各种具体操作方式，只有选用对症的术式，才能起到最好的治疗作用。二是手法剂量。剂量就是力量的轻重、时间的长短、动作的幅度，不同的术式和剂量用在患者的身上，会产生不同的作用。相同的术式和剂量用在不同患者的身上，患者机体的反应也不会完全相同。
问：手法的历史这么悠久，作用这么重要，流传至今，到底有多少种类？
答：目前还没有一个全面的准确的统计，再加上统计者的角度和方法不同，结果必然会大相径庭。比如《黄帝内经》中的“按”与“蹻”，就有人把它以外力作用的不同而分为“二门”。中国骨科学奠基人、唐代的蔺道人在其所著的《仙授理伤续断秘方》一书中，把接骨手法分为拔伸、捺正两大类。《医宗金鉴•正骨心法要旨》中则分为摸法、按法、端法、提法、推拿法、按摩法六种，由于推拿、按摩是复合手法，实际上是八种：摸(手摸心会)、接(拔伸牵引)、端(旋转屈伸)、提(提按端挤)、推(推摆触碰)、拿(夹挤分骨)、按(折顶回旋)、摩(按摩揑拿)，虽然正骨手法也包括治疗一些因损伤而致的“杂症”，但总的说来仍以治疗损伤为主，所以后人称为“伤科八法”。
《中医骨伤科基础》将手法分为四类：正骨手法、上骱手法、理筋手法、内伤手法。据《推拿手法图谱》所载，若从手法的主要作用途径来分，可分为刺激性(国外称反射手法)、矫正性和松动性三类；若从操作方式来分，则可分为14类：按压类、推擦类、摩揉类、揑拿类、振动类、叩击类、托插类、环摇类、推扳类、背顶类、拔伸类、端提类、抖动类、推拿类，共有手法术式158种。
我从14岁起学习中医骨科，广求名师，所学手法大同小异，归结起来也都是“八法”，如：提、弹、点、按、搓、摸、拿、端；按、摩、揉、揑、叩、打、运、摇；摩、按、揉、搓、赶、滚、运、捶等，远不如“图谱”分得那么详细。其实，我认为只要掌握了手法的基本要要领，就可以做到在临证中“手随心转，法从手出”，收到理想疗效。
问：既然中医骨科一贯主张“手法与药物并重”，为什么又有“南药”、“北法”之说呢？
答：“南药”、“北法”只是相对而言，也就是说南方偏重药物，北方偏重手法。
问：为什么？
答：这要从两个方面来讲。一是自然条件的差异：南方气候温和，雨量充沛，草木茂盛，药材易于生长，比如我们四川就被称为“中药之乡”，生产的药材品种多，质量高；而北方就不同了，气候寒冷，雨水较少，草木萧疏，尤其到了冬季，除了少数耐寒植物外，一派凋零景象，因而不利于药物的生长。二是人体素质的差异：南方人体质较弱，因此对手法的承受力也较弱，更多依赖药物；北方人体质较强，因此对手法的承受力也较强，更多凭借手法。这种现象是在过去历史条件下逐渐形成的，虽然不能把它看得过于绝对，但客观上的确存在，或者说曾经存在过吧。比如在《中医骨伤科学•整骨手法学》的第四章“近代骨科名家手法选录”中的10位名家中，就有7位是北方人：刘寿山(北京)、魏指薪(山东)、苏宝恒(天津)、刘伯龄(吉林)、樊春洲(黑龙江)、李同生(湖北)、郭氏乐平手法(河南)。其他3位是：杜自明(四川)、郑怀贤(四川)、石筱山(江苏)。另外还有一些在南方行医的骨科名家，其祖先也是北方人，比如成都的何仁甫，就是蒙古族医武世家的第四代传人。
当然，随着时代的进步，南、北中医骨科医药传统文化日益频繁的交流，加上北方气候的变化，特别是“温室”的普及，这种形成于特定历史条件下的现象，完全有可能逐渐淡化，甚至消失。
问：如果这种现象一旦消失，你几十年来所创造的融“南药”、“北法”于一炉的医疗风格还有多大意义？
答：“南药”、“北法”现象的消失，同融“南药”、“北法”于一炉医疗风格的不断完善与发扬是两回事，前者是存在于中医骨科领域的一种特殊现象；后者则是体现在一名中医骨科医生身上的医疗风格，也可以称为中医骨科的一种新流派吧。自古以来，中医骨科流派众多，有的以手法夺誉，有的以药物扬名，手法与药物皆优者也为数不少，所以要创造一种新的流派，必须在手法与药物上都有自己独到的特点。作为一名中医骨科医生，不论你把前人的手法运用得如何娴熟，把前人的药物使用得如何贴切，那也不过是对传统某一流派的继承罢了。有的人在手法上有所发展，有的人在药物上有所发明，都是很可贵的，都是对中医骨科事业的贡献。
我所追求的是在手法和药物上都要有自己的东西，比如我的“一指禅点穴推运手法”，就是将武术、气功和医技相结合，形成经络、穴位、时辰三位一体的一种新手法(这个问题我在以后的篇章中再作进一步的阐释)；在药物上，完全是以传统的中医理、法、方、药为基础，研制出了一整套生肌疗伤的膏、丹、丸、散，由于手法与药物相辅相成，疗效大增，从而在对一些疑难骨病的治疗上取得了重大突破。比如“采用闭合式手法轻巧复位治疗各型骨折”、“药法结合治疗强直性脊柱炎”、“一指禅点穴推运手法治疗骨伤后遗症”以及手法与药物结合治疗骨髓炎、骨结核、骨质增生、骨延迟愈合及不连接、颈椎病、痛风等，其中“活骨丸治疗股骨头缺血性坏死的临床及试验研究”，1997年就通过了省级鉴定，获得四川省人民政府科技进步二等奖和四川省中医管理局科技进步一等奖；并经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批准，更名为“补肾健骨颗粒”按中药三类新药进入二期临床试验。这些重大突破都得力于我的独特手法和自制药物。所以说，我的这种医疗风格，与“南药”、“北法”现象的消失无关。

问：你的“一指禅点穴推运手法”，又是怎样分类的呢？
答：我没有分类，只分为八种具体的操作方法，也就手法的基本要领：点、旋、揉、按、振、颤、弹、拨，不论疗伤治病，都根据临证的需要，对症施法，灵活运用，一般说来很少单一使用，大多采取复合手法。比如在治疗骨伤后遗症时，先根据患者的病变部位选择穴位，然后进行辅助手法，目的在于松解患部软组织，再循经脉走向，以轻揉手法梳理，继而揉推、点打、弹拨结束手法全部过程，以加强血运，进一步分解粘连组织，同时让患者感到手法的舒适，以便配合下次的治疗。
“骨伤易治，骨病难医。”也是我的切身体会，恰恰是这种体会，促使我下决心要攻克这个“难”关。几十年来，我在治疗多种疑难骨病上取得了重大突破，比如对股骨头缺血性坏死的治愈率已在90%以上。这些成果的取得，不但因为我有一整套行之有效的自制药物，也在于我有可以适应各种证候的独特手法。



四川省人民政府科技进步二等奖

 

[王家祥]

中医骨科少林寺学派






问：1994年，以你的成长历程为题材的长篇纪实文学《魔术之手》，由汉城书中之书出版社翻译成朝鲜文在韩国出版时，为什么将书名改为《少林医术》？

答：1995年初，也就是乙亥年春节前夕，书中之书出版社金五模社长一行8人来成都访问，主要目的是向《魔术之手》的作者和我赠送刚出版的朝鲜文版新书。四川省文联的领导很重视此事，认为这是中韩文化交流特别是中韩医学文化交流的一件好事，特地在省文联大会议室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当我从金五模社长手上接过新书时，《少林医术》4个汉字让我感到诧异……

问：书名为啥用的是汉字？

答：不，书名是朝鲜文，也许原著是中文，所以在朝鲜文的旁边同时用了4个汉字。

问：你说当时你很诧异，难道新的书名你和作者事先一点儿也不知道？

答：我不知道，作者也不知道。会议结束后，我曾询问此书的朝鲜文翻译金君子女士，她说这个书名并不是她改的。后来金社长给我解释说：在付印前，他把书稿拿去征求汉城一位著名的汉医骨科专家(韩国称中医为汉医)的意见。这位老先生看了书稿后，认为《魔术之手》在韩国读者中容易引起误解，建议用现在这个书名，理由有两点：一是书中第十三章讲到一本来自民间的手抄医书《少林秘方》；二是传主本身就来自民间，在医术(主要是手法)上较好地体现了中医骨科少林寺学派的特点。

问：是一本什么样的《少林秘方》？

答：这事须从头说起，“文化大革命”中期以后，各地医院由于“抓革命”而大都处于半瘫痪状态，不少患者求医艰难，我就抓住这个机遇在家里开了个没有正规招牌的中医骨科诊所，但绝对是分文不取，完全义务性质，因此求医的患者越来越多。

问：难道药也白送？

答：药也不收钱，因为基本上都采用手法治疗，开了处方由患者自己到中药店买药，那时候大多数患者都是公费医疗，也用不着自己掏腰包。我泡了几大瓶药酒，药和酒有我自己买的，也有患者主动“赞助”的。






朝鲜文版《魔术之手》封面
李枝华夫妇同《魔术之手》作者黄光新(右)朝鲜文版翻译金君子 (左二)合影。


(1985年1月27日于成都)



问：你为什么不收费？

答：那时候正是最彻底的计划经济时期，天天都在喊“反对资本主义复辟”，不允许私人开诊所挣钱；再说我是个国营企业的工人，每月有固定的工资收入，治病只是一种业余爱好，怎么能以此去谋取私利赚钱呢？济世救人不就是中医的优良传统吗？何况，就医术而言，当时尚属于学习或者说叫“实习”阶段，每位患者都是我的老师，从他们那里学到了从书本上难以学到的东西，倒是我该向他们交“学费”才合情理。

问：你这番特殊的从医经历同《少林秘方》又有什么关系呢？

答：关系深着哩。1976年春节刚过的一个晚上，在我送走了最后一位患者之后，来了3位骑自行车的年轻人，其中一位约20来岁，自称姓孙，说他爷爷跌伤了腿，行动困难，请我马上去他家治疗。此时虽已将近11点钟，但我没有推辞，提起药箱就随他们出发了。天下着小雨，寒风格外刺骨，我们从川医门诊部右侧的一条小巷进入小天竺居民区。这里路灯稀少而昏黄，恍若误入“八阵图”，顷刻之间就迷失了方向，不辨东西。终于到了孙家，一间十几平方米的屋子里，陈设十分简朴，正面一把竹躺椅上坐着一位老者，鹤发童颜，神态安祥，花白的胡须有五六寸长，约有七十多岁。我感到奇怪，小孙不是说他爷爷伤势很重，躺在床上起不来吗？我主动上前询问：“老大爷，你伤着哪里了？”老大爷对我的询问避而不答，相反，对我的家庭状况和人生经历提出了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最后才说：“我的伤不重，你一来，就全好了。”小孙对我说：“爷爷主要想见见李师傅。”我一看表，离12点只差5分了，便向主人告辞。老大爷也没有挽留，叫孙儿代他送客，并把一本书交给孙儿，又压低声音作了一番叮嘱。我跟着小孙稀里糊涂地出了居民区，来到农村巷口，这里与浆洗街相接，直通南门大桥。小孙把手里那本书递给我：“爷爷说，这本书对李师傅大有用处，你带回去抓紧时间抄下来，两天后我亲自来取。”

问：就是《少林秘方》吧？

答：对。这是一本长条形32开手抄线装书，封面左边靠上有“少林秘方”4个小篆，扉页当中也是“少林秘方”4个小篆。小孙还补充说：“爷爷说了，这本书不太好懂，如要真正打开此书的奥秘，必须首先熟读和钻研《医宗金鉴》第八十七卷的‘手法总论’，反复揣摩，时间长了，就能做到运用自如。”回到家里，我一口气把《少林秘方》从头到尾读了一遍，有的懂，有的不懂，比如开篇的“盘破内藏真诀”就不知所云；但第5页“少林妙诀李庆云传”中有关十二个时辰血液的走向和位置就比较好懂；其它如“十二点血(穴)图”就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至于占全书主要篇幅的47首方剂，有的见过，有的没见过，或者虽然见过却有较大的加减。总之，不懂的部分多于懂的部分。第二天我托岳父转请他的好友、擅长正草隶篆的丁季鹤先生仿抄原书。到次日晚上，一本与原书一模一样(包括错别字)的《少林秘方》就装订好了。当天我考虑到自己家里白天无人，便请小孙到柿子巷我岳父家去取，所以把原书放在岳父房内的写字台上。可是，到了第三天，原书却不翼而飞，家里也没有人接待过那位约定来取书的年轻人。



《少林秘方》



问：是不是小孙来的时候，恰巧家里没人，门又开着，他自己进屋去把原书取走了呢？

答：虽然有这个可能，但可能性不大。为了把问题弄清楚，第四天下午，我骑车到小天竺居民区，整整找了3个小时，也没有找到老大爷的家。隔了几日，我专门约了一位对小天竺居民区非常熟悉的朋友一道去反复寻找，又到当地派出所打听，仍一无所获。据派出所的同志讲，在他们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位姓孙的老大爷的印象。我跟这位老大爷非亲非故，他为什么要把这么一本珍贵的中医骨科秘笈送给我呢？此事来得这么突然，去得那样诡秘，无名无姓，使我报答无门！

问：我想这位老大爷绝非“天外来客”，也许是被你的高尚医德所感动，借小天竺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来实现送书的义举。四川作为中医之乡，在民间有着深厚的优秀传统，巴山蜀水，卧虎藏龙，恰恰这种民间高手最不喜欢抛头露面，追名逐利。这类故事在我国古代的小说、戏剧、野史中就不少嘛，它生动地体现了中华民族乐于助人、施恩不望报的可贵品格。你说呢？

答：好多朋友都这么解释，当时担任中共四川省委宣传部部长的许川同志，在听了我讲述《少林秘方》的来历后，也是这个观点。丁季鹤先生为此事很受感动，特地给我题写了“仁术堂”三字，用镜框装好挂在我为患者诊治的房间里(可惜丁先生的墨宝在几次搬家中遗失，至今尚未找到)，作为“诊所”名称。我也认为这位老大爷是位民间骨科高手，更准确地说，是位中医骨科少林寺学派的传人。

问：中医骨科的少林寺学派同武术的少林寺派是不是一回事？

答：中医骨科的少林寺学派与武术的少林寺派不是一回事，但两者之间有很深的渊源。少林寺学派的产生，可能与宋代陈自明所说的“下甲人”有关。据《宋史》所说：“绍兴二年(公元1132年)，命以户口增否，别立守令课，分上、中、下三等，每等三甲置籍。”“下甲人”也就是社会地位最低的“卑贱者”，他们包括流浪江湖的匠人、以外治法为主的外科医生和无职业者等。宋代著名医学家、曾任建康府明道书院医学教授的陈自明在《外科精要》的序言中说：“凡痈疽之疾，比他病更酷，圣人推为杂病之先。自古虽有疡医一科，及鬼遗等论，后人不能深究，于是此方沦没，转乖迷途。今乡井都是下甲人，专攻此科，……况能疗痈疽，持补割，理折伤，攻牙疗痔；多是庸俗不通文理之人，一见文繁，即便厌弃。”虽然陈自明以一种“高贵者”的口吻，把这些民间外科医生讥讽为“庸俗不通文理之人”，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些人在外科(主要是骨科)方面的高明医术。韦以宗教授在《中国骨科技术史》中指出：“这些下甲人靠师授家传的技术治疗创伤、痈疽于民间。宋、元时期，是战乱的年代。看来，所谓‘下甲人’必然来源于士兵。有‘理折伤’知识的‘下甲人’，在从军作战中，也可以将他们的外科知识用于战伤救治。再者古代战争是靠拳脚刀戈为武。少林寺僧的武术，自唐以后，在社会上已影响甚大，‘下甲人’就自然受少林寺僧的影响。一以习武艺，一以正骨治伤的经验，而独具一格，遂成为既是技击家，也是伤科医。”

异远真人 生卒年限及祖籍均无从考据,，从成书于嘉靖二年(公元1523年)所著的《跌损妙方》，可知其大约生活在明朝正、嘉年间(公元1506——1565年)，该书是现存少林寺学派最早医学著作。全书包括“治法总论”：“用药歌”、“血头行走穴道歌”、“左右论”等治法中分为“穴位不同载方药102首，加有全身方28首，金疮方12首，通用方10首。所用之药多为辛、微温、辛平或甘凉之行气活血化瘀药正如孙应科的《募刻跌损妙方启》中所说：“性皆和平无迅厉之品，法多加减，寓活泼之机。”被誉为“少林寺学派按穴位治伤、平和用药的开山师祖”。



异远真人像

问：那么，少林寺学派是什么年代形成的呢？

答：对少林寺学派的形成年代，至今尚无明确的结论，虽然到了明代才见之于文字记载，但可以肯定地说，早在唐、宋时期已经发端，所谓“下甲人”之说就是有力的佐证。明代的异远真人在《跌损妙方》中所收集到的大量民间秘方，都显示出了少林寺学派在外科尤其是治疗跌打损伤方面的突出成就。明末清初的《陈氏秘传》也载录了不少少林寺学派的治伤秘方。为什么把这些在临床实践中行之有效的方药称为秘方？一是大多属于师授家传；二是以手抄本形式流传于民间，没有进入政府设置的医疗和教学机构。少林寺学派的成员除个别的师承关系外，彼此之间并没有特殊联系，但是他们在医疗风格上却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专攻外治，不讲辨证用药，因此又被称为“外治派”。与之相对应的则是强调脉症合参，按八纲辨证，以方药疗法为主、外治为辅的“内治派”——即以宗于陈自明的明代御医薛己为代表的“薛己学派”。

问：少林寺学派既然能够形成一个与官方学派相提并论、影响深远、流传数百年的流派，除了专攻外治、不讲辨证用药外，在基础理论上有什么独特的创造？

答：少林寺学派的基础理论的确非常独特，那就是在“子午流注”指导下的“点穴治疗”。“子午流注”原是宋代针灸取穴方法的一种学说，认为人体的气血在经脉中循行时，随着时间的变化而有盛衰开阖的不同，因而主张以十二经的五输穴为基础，配合日、时的天干、地支变易，来决定某天某时治病应取的穴位。这种学说从总体上来看，认识到人体经脉气血的变化受到自然界日、时变异的一定影响，有它的合理因素。少林寺学派发展了这一学说，创立了“血头行走穴道”和“致命大穴”的理论。异远真人的《跌损妙方》中载有一首“血头行走歌”：“周身之血有一头，日夜行走不停留，遇时遇穴若伤损，一七不治命要休。子时走往心窝穴，丑时须向泉井求，井口是寅山根卯，辰到天心已凤头，午时却与中原会，左右蟾宫分在未，凤尾属申屈井酉，丹肾俱为戍时位，六宫直等亥时来，不教乱缚斯为贵。”此歌说明人身气血运行有一个头，即“血头”，“血头”运行在一天一夜的12个时辰分别经过12个不同的穴位。

问：你能说明一下这些穴位的位置吗？

答：心窝穴位于剑突处，泉井位于第五肋相应的胸骨处，井口穴位于人中部位，山根穴位于两眼之间鼻梁根部，天心穴位于前额与督脉交于发际的正中，凤头穴在后枕正中，中原穴位于腰椎三、四之间，蟾宫穴位于中原穴旁开二横指肾俞处，凤尾穴位于脐中，丹肾穴位于脐下四横指处，六宫穴位于耻骨联合处，24小时后又回到心窝穴，开始新一轮的运行。

问：“致命大穴”又是怎么回事？

答：清代道光年间著名骨伤科医家江考卿在他的《江氏伤科方书》中，把异远真人的“血头行走穴道”中的65穴发展为108穴，并分为36致命穴和72非致命穴。36致命穴(武术家称为36进攻穴)的穴位都是人体的重要部位，如果受到损伤都有生命危险，因此成为少林寺学派点穴治疗的主要依据。36致命穴论虽然到了清代才正式提出，但它无疑是少林寺学派长期临床实践的一次全面总结。

问：人身上的穴位为什么刚刚108个，而且还是36加72，中国人似乎都喜欢这个数字，不能不让人一下就联想到《水浒传》里的32天罡，72地煞，难道其中有什么奥秘？

答：关于这个问题，我没有作过专门研究。不过，我认为《救伤秘旨续刻校释》中的解释是比较合理的：“此说最早见于《江氏伤科方书》(1840年)，但除三十六大穴外，余七十二穴无具体位置，考之针灸学上十二经和任督二脉穴位共三百三十八穴，于头面躯干就有一百八十五穴。《跌损妙方》所记的穴位六十五穴。这一百零八穴不知所据何处？大抵是一种取类比象。佛教上佛家念经的遍数是一百零八遍，惯用一百零八数字。此本为烦恼之数，又为对治之数。因而佛家的贯珠是一百零八颗，作一百零八遍念佛。再者，《易筋经》上有‘天五地六’之说，专讲练身之法，少林派技击家多习此书，故佛家也多以‘六’为常用数字，如‘六根’(眼、耳、舌、鼻、身、意)，‘六尘’或称‘六妄’(色、声、香、味、触、法)，‘六如’(梦、幻、泡、影、露、电)等等，‘六’的六倍数为三十六，三十六的倍数为七十二，三十六的三倍数为一百零八。按穴治伤是少林派拳技家治伤法宝，因此沿用佛家语言，是理所当然的。”

根据《救伤秘旨》所载，36致命穴的名称及部位如下：头额前属“心经”，即天宫穴；两眉中间为眉心穴；头额两边为太阳穴；头脑后为“枕骨”，即凤头穴；脑后两边属太阳经，有藏血穴；近耳后又属肝胆经，有厥阴穴；心口上为华盖穴；心口中为黑虎偷心穴(心窝穴)；心口下一寸五分为巨阙穴；背正中线，第七胸椎向右旁开五分左右为肺底穴；前正中线，脐上一寸处为水分穴；脐下一寸五分为气海穴；脐下三寸名关元穴；脐下四寸名中极穴；左乳上一寸六分为膺窗穴(属肝经)；右乳上一寸六分也名膺窗穴(属肺经)；左乳下一寸六分为乳根穴(属肝经)；右乳下一寸六分也名乳根穴(属肺经)；左乳下一寸六分旁开一寸为期门穴(属肝经)；右乳下一寸六分旁开一寸也名期门穴(属肺经)；心下巨阙穴两旁各开五分为幽门穴(左属肝经，右属肺经)；左肋近脐处为“血门”，名商曲穴；右肋近脐处为“气门”，也名商曲穴；左肋梢骨(浮肋)尽处软肉边为“血囊”，名章门穴；右肋梢骨尽处软肉边为“气囊”，也名章门穴；左肋梢骨下一分名腹结穴，为“血囊”；右肋梢骨下一分也名腹结穴，为“气囊”；背心从上数下，第十四节骨下缝间为命门穴；第十四节骨下两旁各开一寸五分软肉处为肾俞穴；第十四节骨下两旁各开三寸为志室穴；肾俞穴下两旁各有气海俞穴；粪门前、阴囊后为海底穴；两脚底心为涌泉穴。不过，这些穴位名称在历代的有关典籍尤其是流传于民间的手抄本中，有的名异穴同，有的名同穴异，再加上还有的一名(左、右)两穴，所以不足36个穴名。

问：点穴疗伤治病总给人一种神秘感，你能讲讲它的治疗原理吗？

答：这大概是人们武侠小说、武侠影视作品看多了，那些武林高手动辄用“点穴”来制服对手，把“点穴”极度夸张和神秘化了。其实，在医学上的点穴疗法是完全有科学根据的，也不是少林寺学派所专有。穴位俗称穴道。《内经》上称为腧，就是腧穴。腧通输，有输注的含义；穴，有空隙的意思，泛指人体脏腑经络气血输注出入的部位。腧穴通过经络与脏腑密切相关，它能反应各脏腑的生理或病理变化，通过针灸、按摩、手法等的刺激，就能够调动人体内在的抗衡能力，调节机体的虚实状态，从而达到治病疗伤的目的。

要熟练掌握点穴疗法，除了有扎实过硬的基本功外，还必须深入了解作为中医学理论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经络学说。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将在以后再作进一步探讨。少林寺学派的点穴疗法，则主要是按照“子午流注”理论，对遇时遇穴受到的损伤进行抢救和治疗。比如子时心窝受伤，即用指功点击丑时的井泉穴以疏通气血。以此类推，俗称“点脉”。

问：你在前面一再说过，中医骨科一贯强调“手法与药物并重”，那么，以专攻外治、不讲辨证用药的少林寺学派还重视药物的使用吗？

答：少林寺学派同样重视药物的使用。从异远真人的《跌损妙方》到赵廷海的《救伤秘旨》和《救伤秘旨续刻》等诸多医学典籍中，都记载了数以千百计的民间秘方。少林寺学派只是不讲辨证用药，而是依据患者受伤的不同穴位和不同时辰用药。《跌损妙方》有一首“用药歌”：“归尾兼生地，槟榔赤芍宜，四味堪为主，加减任迁移。乳香并没药，骨碎以补之。头上加羌活，防风白芷随。胸中加枳壳，枳实又云皮。腕下用桔梗，菖蒲厚朴治。背上用乌药，灵仙妙可通。两手要续断，五加连桂枝。两胁柴胡进，胆草紫荆医。大茴与故纸，杜仲入腰肢。小茴与木香，肚痛不须疑。大便若阻隔，大黄枳实推。小便如闭塞，车前木通提。假使实见肿，泽兰效最奇。倘然伤一腿，牛膝木瓜知。全身有丹方，饮酒贵满卮；苧麻烧存性，桃仁何累累，红花少不得，血竭也难离。此方真是好，编成一首诗；庸流不肯传，无乃心有私。”

“用药歌”是中医骨科史上在临床方药的使用上“由博返约”时期的代表作之一，是中医学整体观与个性化指导下临床实践经验的结晶，对中医骨科的发展有着深远意义。

另一本长期流传于民间的《少林寺秘传十二时辰十二穴道二十四方》(吕氏抄本)，比《救伤秘旨》的“少林寺秘传内外损伤主方”和“通用方”的“十三味总方”有了很大的发展，治法也更全面，有较高的临床实用价值。

问：你得到的《少林秘方》，与你在此之前所接触到的中医骨科理论有什么不同？

答，我14岁起学医，除了向民间骨科名师学习外，主要靠自己钻研正式出版发行的中、西医骨科书籍，所以，刚才我说了，文化大革命中，我开了个“中医骨科诊所”是在“实习”呢。我虽然也从老师的口里和书本上得知过有关穴位的知识，但远远没有把它强调到少林寺学派那样的重要地位，因此让我感到很新鲜，特别是手抄本里的“十二点血(穴)图”，十二个时辰的不同禁忌部位：比如卯时不可伤心、辰时不可伤肝、巳时不可伤肺等，这显然是“子午流注”的具体化，而且每个时辰若禁忌部位受伤，还配有专门的急救药方，这些都是我初次见到，引起我浓厚的兴趣。当时限于自己的临床经验不足和理论水平不高，不可能完全领会其中的奥妙，但大体上还是体会到了它与正式出版发行的中医骨科理论的重大区别，那就是穴位和时辰这两个因素，在治病疗伤过程中的重要作用。

问：《少林秘方》对你后来医疗风格的形成有何影响？

答：得到《少林秘方》的时候，正值我在创立自己医疗风格的探索初期，也可以说到底这条从医之路怎么个走法，还心中无数。教过我的老师，都是民间骨科名医，并非少林寺学派的继承者，他们的医疗风格是各人特殊的成长环境和人生经历的结晶，都有很高的成就。我与他们不同，既不是出身于名医世家，文化程度也低，只能吸取他们的优点，结合自己的主客观条件，来实现自己的抱负。我从来就认为，前辈的经验再好，终究不是自己的创造，我不愿当一个毫无独特创造的某派传人，而应该在中医骨科领域别开生面，独树一帜，也就是我常说的，给后人留下一点值得怀念和参考的东西，比如手法啦、药方啦……《少林秘方》适逢其时，给我很大启迪，结合我有比较扎实的武术功底，逐步创造了集武术、气功、医技于一体的“一指禅点穴推运手法”。不过，在用药上，我吸收了薛己学派的长处，把“内治”与“外治”合二为一，换一个说法，也就是融“南药”、“北法”于一炉，充分体现了“手法与药物并重”的优良传统。

问：1985年10月15日，《人民日报》发表了该报驻川记者站首席记者罗茂城的专访：《民间骨科高手李枝华》，不知你对这个“头衔”有何感想？



载1985年10月15日《人民日报》

蔺道人 唐代骨伤科骨医家，长安(今陕西西安市)人。他所掌握的正骨技术和指导处理脱臼与骨折的见解很符合科学。强调运用麻醉、牵引(拔伸)、复位(收入骨或捺正)、固定(夹缚)、活动等13个步骤。撰有《仙授理伤续断秘方》，是我国现存第一部骨伤科专谱。唐皇朝崇信佛道，由于蔺道人的生平史无记载，因此对其身份的考证，有的认定是一位僧人，有的认定是一位道者。从蔺道人的思学术思想中的“动静观”和天地万物变化无穷的论述来看，更多体现了道貌岸然的精髓。会昌年间(公元841——846年)，朝廷推行废止寺院以促使僧道人员还俗从事生产的政策，蔺道人来到江西宜春钏村种田自给，并将医术传达室给了密友彭叟。




蔺道人像

答：这篇文章发表后，在我的朋友和患者中，的确有人对“民间”二字颇不以为然，觉得有点“另类”的味道。我却感到十分贴切，我既非“学院派”，又不在公立医疗机构供职，不是民间又是什么？但对“高手”头衔却愧不敢当。

其实，在中医骨科学发展史上，许多在医术上卓有成就的医家都来自民间。比如中医骨科学的奠基人蔺道人，迄今只知道他生活在唐代会昌年间，至于真实姓名则无从查考，对其生平亦缺少可信的记载。他的《理伤续断方》(又名《仙授理伤续断秘方》)却是现存最早的中医骨科专著，全书分为上下两篇，上篇“医治整理补接次第口诀”，论述整骨的步骤和手法、固定及方药；下篇“治伤损方论”，论述危重损伤和损伤并发症的辨证论治和方药，从而奠定了中医骨科理、法、方、药的理论基础，为后世中医骨科的发展做出了指导性的贡献。

问：如此说来，你是否也应该属于少林寺学派呢？

答：不。就整体而论，不妨这样说：凡是少林寺学派的成员都是民间外科(骨科)医生，但在民间的外科(骨科)医生中，并不都属于少林寺学派，在明、清时期的中医骨科中，除少林寺学派和薛己学派两大流派之外，小的流派更多，数不胜数。比如过去教过我的那些老师，基本上都自成一派，各具特色。

问：少林寺学派始终没有在中医骨科领域中独占鳌头，反而逐渐衰微原因何在？

答：这个问题比较复杂，有历史的原因，也有社会的原因，但从根本上来讲，更主要还是自己本身存在的诸多缺陷：一是从它萌芽的那一天起，就同佛、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过多的受到“神”、“仙”之类的负面影响，因此在临床和理论中难免带有一定的迷信色彩，比如《少林秘方》的第一部分就有符箓之类的所谓“验方”；二是所传经验中，有的疗效过分夸张，乃至达到“神秘化”的程度，违背了实事求是的科学原则，尤其是在转抄中以讹传讹，后果严重；三是单纯强调外治，排斥辨证施治，对流派的发展造成消极影响。

 

[王家祥]

手法与武术






问：“一指禅点穴推运手法”是武术、气功与医技的完美结合，你也学过武术？

答：不但学过，而且学得很早，大约7岁左右吧，一直到我成立了骨科研究所都还在坚持练功。可以这样说，我的手法的特殊之处，正在于有扎实的武术及内功基础。

问：这么小就开始练武，难道是家传？

答：不是家传，而是另有原因。我们家住在成都西御河边街，十足的“贫民窟”，隔壁住着一位以拉黄包车为生的萧伯伯，有一天被车杠子压断了腿，由于无钱医治，拖了一些日子，因并发症去世。当时，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就萌发了当一个骨科医生专门无偿为穷人接骨逗榫的志向。恰好我父亲的一位朋友名叫张魁，灌县人，有一身武艺，也擅长医治跌打损伤。他对我的这个志向赞不绝口。他给我说，要学接骨逗榫，必须先学武术，因此我跟他练了一段时间的青城洪拳。可惜没有多久，张魁回了老家，失去了联系。我从此对武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便四处寻师访友，勤学苦练，后来教我医术的老师又是武术家，因而医术和武术同时得到了提高。

问：中医分科甚多，为什么只有骨科强调要学习武术？

答：因为这同提高手法的质量有极大的关系，一个中医骨科医生，如果要想在诊治骨伤骨病中达到“使患者不知其苦”的境界，就必须具备全面、过硬的基本功——通过一定的锻炼方式、方法和套路，来增强体力以及指、腕、肘、臂、腰、腿、足的力量。这是中医骨科的一项传统。在古代，中医骨科医生的基本功，大多是通过武术、导引和气功进行锻炼，并将武术、导引和气功的某些功法、术式、套路运用到手法的基本功上来，形成根据不同的主客观条件的各自特色。武术是一般骨科医生进行基本功锻炼的首选方法，因为它可以使医生自身体魄健壮、气血流通、关节滑利、灵活强劲，从而提高手法的素质、技巧，逐渐练就刚柔相济、寓刚于柔、灵巧多变、透肌著骨的功力。


中医骨科史上不少骨科名医，如清代的王瑞伯(著有《秘授伤科集验良方》一卷)、赵廷海等，都同时是著名技击家。赵廷海在他的《救伤秘旨》一书中还说：“跌打损伤诸方，从古为技击家所秘，世传盖鲜。”过去武术界有句行话：“学打不学药，等于在白学。”这个“药”既指外敷内服的“制剂”，也指推运按摩的“手法”。这是因为练习武术，难免伤筋动骨，在当时条件下，就医既不方便，又费钱，因此一般练武的人(尤其是教师)都能掌握接骨逗榫的方法及治疗骨伤的药物，所以我认为，从这个角度讲，武术的发展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骨科“手法”的提高与完善。20世纪活跃在成都地区的何仁甫、杜自明、杨天鹏、郑怀贤等中医骨科名家，在武术和气功方面都有各自的绝学和造诣。比如出身于蒙古医武世家的何仁甫，自幼从父学医习武，继承和发扬了蒙古族骨科医生“医武不分家”的优良传统，他强调指出：骨科医生只有具备了强壮的体魄，才能避免实施正骨手法时力不从心，或者虎头蛇尾，因此过硬的武功是中医骨科医生不可或缺的基本功之一。他在《特呼尔正骨手法》中说，施法时应做到“气沉丹田，力透肱腕，劲达指端，视之不见，触之如电”，尽可能减少患者的痛苦，“切忌伤而再伤”。以少林武术为主的杜自明认为：“作为一个骨科医师，首先必须练功，因为练功可以强筋骨，健体力，手法有劲，而在治疗中，又可以用功的某几项动作，作为病人的体功疗法，对治疗有一定的帮助。”

问：中医其它科似乎没有这个要求吧？

答：没有。这是因为骨科用手法治病疗伤、接骨逗榫，对医生体力的消耗很大，如果没有强壮的体魄和过硬的功力，很难持久，从头到尾保证手法治疗的质量。手法的力度达不到预期的要求，就不可能收到预期的疗效。就拿我做个例子吧，现在虽然年过六旬，但每天上午连续为20位以上患者诊治，绝对是得心应手，始终如一，即使是最后一位患者，也可以保证达到应有的治疗效果。为什么？关键就在于我从小练出来的基本功。

从全国来看，诸如魏指薪、王子平等中医骨科名家，都是造诣很高的武术家，他们在骨伤正骨方面兼收并蓄；在手法方面，则把擒拿手法和正骨手法溶为一炉，达到了气、力、劲三合的境界。

李枝华少年时期苦练武功



问：什么叫气、力、劲三合？

答：所谓“三合”，就是气与力合，力与劲合，劲与气合。

问：气、力、劲有什么区别？

答：气是指在对患者进行手法时，医生要呼吸自然流畅，保持平常心态；力是指在进行手法时，指、腕、肘、肩所用的力；劲则是指在进行手法时，手臂所使的劲，不论“用力”、“使劲”，都必须根据患者症状和身体承受力严格控制，务求轻重适度，偏轻偏重都会影响疗效。气与力合，也就是手法用力时，要注意气的贯注；力与劲合，也就是手法使劲时，不但手臂要同指、腕、肘、肩相互协调，同时还要注意对气的运用。总之，在进行手法的整个过程中，努力做到气、力、劲相辅相成，浑然一体。经过持久的勤学苦练和长期的临床实践，就会熟能生巧，运用自如。倘若基本功不扎实，达不到气、力、劲三合，在进行手法过程中，必然拙力倔劲，手不从心，不但给患者徒增痛苦，医生本人也不堪其累，至于疗效就差之又差了。

问：这样的中医骨科医生我也亲眼见过，每当看到那种吃力不讨好的场景时，我就想，他们学医时，为什么不把基本功练扎实呢？

答：虽然各人有各人的原因，但从整体上来讲，主要原因还在于对手法传统基本功的忽视，有些人根本不了解武术中某些功法对提高手法质量的重要意义。据我所知，“学院派”出身的中医骨科医生，在学校里虽然也有练功的课程，但大多属于指、腕、腰、腿等功的一般性训练，其中有的功法(如“指力训练八法”中的“金刚插指”、“力卷千斤”等)虽然来自传统武术，但其强度都不甚高，往往浅尝辄止，很少有人自觉长期坚持，刻苦磨练。

从古至今，一切有成就的中医骨科名家，他们在手法基本功的锻炼上不仅数十年如一日，而且都有各自独特的练功方法。比如杜自明以少林武功为主体的11种功势：躬身势、子午拳势、怀中抱月大小缠丝手势、反转子午拳势、反盖六合拳势、凤拳势等，就吸收、融合了传统武术的某些招数；而魏指薪的基本功锻炼却只有5法：放、收、提、降、端；王子平的功法较多，其中的十三太保功就是古代导引、气功和武术的结合：南山伏虎、北海降龙、金龙合口、鹞鹰抓食、金刚亮臂、久扎金枪、开弓射雕、掌劈华山、夜行飞镖、舟夫背纤、力托千斤、猿手通臂、抡舞石撅。以上3位的功法，在《中国骨伤科学》第四卷“整骨手法学”中有文图并茂的详细介绍，我这里不一一赘述。

问：据说手法基本功锻炼的功法套路中，有一套少林寺秘传武功绝学“易筋经”，很了不起啊，发起功来天昏地暗，飞沙走石！真的如此历害吗？

答：你肯定是看了电视连续剧《天龙八部》，才会对所谓的秘传少林武功“易筋经”留下这么强烈的印象。其实，当初的《易筋经》并不是什么“秘传少林武功”，而是由印度僧人达摩原著、唐代僧人般刺密谛译成汉文的一本书。书中记述了有关医疗体育、锻炼身体的方法，并附有图解，具有很鲜明的佛教色彩。1962年人民体育出版社曾出版过由清代来章氏所辑的《易筋经》，我没看过这本书，因此无法确定现在的“易筋经”功法套路，是否与当初《易筋经》书中的内容相同。不过，据我推测，作为手法基本功锻炼功法套路(之一)的“易筋经”，虽然分为若干势，但动作难度都不甚大，人人都能掌握，似与《易筋经》书中的医疗体育、锻炼身体的性质相吻合，也许就是以此演变而成。我认为这套功法对提高手法质量有很大好处，贵在长期坚持。当然，由于《易筋经》本身就出自僧人之手，佛教色彩很浓，因而发展成为少林武功中的套路之一，也合情合理。

改革开放以后，“易筋经”作为一种锻炼身体的运动形式，在不少地方逐渐普及。据中央电视台的“中华医药”栏目介绍，大连市就有上万人长期坚持这个运动；而且在不同的书籍中，也出现了不同的“版本”。为了让你对这套功法有进一步的了解，我特地把《中医健身术》中的“易筋经”作为本章的附录，供一切爱好者参考。

问：你反复强调手法质量同基本功锻炼的密切关系，我觉得“质量”二字包括的范围很广，比如运用技巧的娴熟啦、穴位选择的准确啦、医生体力的持久啦等等，你认为最最重要的应该是什么？

答：一个字——力。

问：什么力？

答：手法的力。我在对《黄帝内经》中“按”与“蹻”的解释时，曾经说过以外力作用的不同而分为“二门”。那么，这种“外力”有什么不同呢？在对患者进行手法时，会产生内、外两种效应，就是力的变形效应(内效应)和力的运动效应(外效应)。力的效应问题是骨科生物力学的基本问题，是活跃在力学与生物学、力学与医学、力学与生物医学工程等学科之间的边缘科学。

所谓变形效应，就是手法的力通过物理刺激，使作用的组织引起生物物理和生物化学的变化，导致局部组织发生生理反应。这种反应，通过神经反射与体液循环的调节，一方面得到加强，另一方面又引起整体的继发性反应，从而产生一系列病理生理过程的改变，达到治疗伤、病的目的。

所谓运动效应，主要表现在接骨逗榫方面，任何一种正骨手法都离不开拔伸牵引和杠杆作用，能否一蹴而就，关键在于医生手法力的轻重适度，轻了不行，达不到目的；重了同样不行，过犹不及嘛。在我几十年的“正骨”生涯中，不论伤者伤在什么部位，伤得多么厉害，从来都是我单独进行闭合式轻巧手法复位，不用旁人帮忙，手法娴熟固然是重要原因，但更主要的还在于我有足够的“力”来完成它。一般说来，如果需要七分力，你必须有十分力的“本钱”，才有可能一次成功。

问：现代的骨科生物力学，能同古老的中医骨科挂上钩吗？

答：骨科生物力学是近几十年才发展起来的，但我们在古老的中医骨科学中，也可以体察到一些朴素的生物力学内涵。比如《素问·痿论》中就有“宗筋主束骨以利机关”的论述。在《医宗金鉴·正骨心法要旨》中也说：“必素知其体相，识其部位，一旦临证，机触于外，巧生于内，手随心转，法从手出，……或拽之离而复合，或推之就而复位，或正或斜，或定或阙……”“诚以手本血肉之体，其宛转运用之妙，可以一己之卷舒，高下疾徐，轻重开合，能达病者血气凝滞，皮肉肿痛，筋骨挛折，与情志之苦欲也。”这里边就包含着丰富的力学内容。

武术里有“蓄力如张弓，发劲如射箭”之说。《伤科汇纂》云：“手仗身势捷，足趋腿力健。”“使法骤然人不觉，患者知也骨已拢。”蓄力是柔，发劲是刚，刚柔相济，寓刚于柔，诀窍正在这个“力”字。

问：关于“力”的重要性我懂了，那么，你的“力”又是怎样练出来的呢？

答：我从立志要学中医骨科的那一天起，就全盘接受了第一位启蒙老师的观点——学骨科必须先学武功，至少是医术和武术齐头并进。因此，我很小就开始苦练武术，刀枪棍棒、南拳北腿，样样都学。不过，我特别重视对提高手法质量有密切关系的几种基础功夫，比如鹰爪功、摧靶功、滑子功、钢针功以及狗皮沙包等，其中尤以鹰爪功至关重要，练得最苦，练的时间也最长。

问：什么叫鹰爪功？

答：在一个小木桶(或其它容器)里装满用中药炒过的如绿豆大小的铁砂，两手的腕关节和指关节全部伸直，交替用力往铁砂里插，开始练的时侯，手指必然会发生红肿胀痛，甚至破皮出血现象，便用一种名叫“洗手丹”的中药浸泡，即可减轻疼痛，防止皮肤溃疡。这样长期坚持，就能把手指练成“钢筋铁骨”，强劲有力。这种功法在《中国骨伤科学》的“指力训练八法”中称为“金钢插指”，只不过用的不是铁砂，而是大米、小麦或者大豆之类，其强度自然就小得多了，但如能长期坚持，也不失为锻炼手指基本功的一种有效方法。



问：那“一指禅”呢？

答：一指禅是以鹰爪功为基础，用气功把气运到任何一个手指的指端，所以它特别强劲，再同医技也就是手法的术式相结合，成为一种独特的手法。在《推拿手法图谱》的“推攘类手法”中也有“一指禅推法”，但那只是一种手法术式，与武术无关。

问：在20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气功风靡一时，严新气功就让人传说得神乎其神，好像还与人体特异功能有密切关系，你练的也是这种气功吗？

答：不，我练的是武术气功，也叫内功，它既不同于以养生为目的的道家气功，也不同于以治疗、防病为目的的医学气功。在我国历史上，真正影响最为深远的还是道家气功。当然，道家气功学理肇始于科学尚不昌明的古代中国，发展于哲理、伦理、教理达到三理一体的宗教发达时期，它的理论自然不可避免地会刻上宗教意识的烙印。医学领域的气功，则有静、动之分，是一种源于我国古代“吐纳导引”用入静和调节呼吸等方式进行锻炼身体、防治疾病的方法。《圣济总录》在“自我运气疗法”中说：“其有宿患，但用意并气，注之患处，不过三五日必愈。若四肢有患，亦可以气功攻之，其病随散。”至于那种与人体特异功能关系密切，气功师坐在台上发功，台下上千人都有“感应”的气功，我没学过，也不想学。

武术气功首先要把气存于下丹田，然后让气循环于中丹田和上丹田，再回到下丹田。只有做到循环自如，才能把气运到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达到运气的目的。恰如何仁甫医生所说的那样：“气沉丹田，力透肱腕，劲达指端，视之不见，触之如电。”这种力不是“蛮力”，而是力透肌肤，直达病所——皮肤和肌肉都无丝毫痛感，却能恰如其分地“点”到穴位上或病变部位，让患者感到舒爽轻快。在练武术气功时，站骑马裆，把肛门往上提，俗称“收肛”，才能让气存于下丹田，避免“漏气”。有些人练气功始终达不到目的，大多数的毛病都出在这个问题上。

其它如摧靶功、滑子功(即“指功训练八法”中的“力卷千斤”，但传统功法是将系砖头的绳子穿过固定于高处的一个滑轮，以增加其强度，故名)、钢针功和狗皮沙包等，都属于锻炼腕、肘、臂、肩、腰、腿的功力，有助于提高手法的质量。

问：你是不是主张学习中医骨科，必须首先或至少也应该同时练习中国传统武术？

答：我没有这个意思，因为现实客观条件已不大可能，今天我讲这些，主要还是自己的亲身经历与切身体会，说明我的手法特点是怎样形成的。不过，这可以作为后学者的一种借鉴与参考。不妨这样说吧，有较扎实的中国传统武术基础，对于提高手法的质量是有极大好处的。所以，我主张凡是有条件者，最好认真练一练中国传统武术，特别是那几种对提高手法质量有直接关系的功法。

问：你收过徒弟吗？如果有徒弟，他们的成就如何？

答：收过徒弟，前前后后有20多个吧。为什么我难以说出一个准确的数字，是因为有的同我的关系比较特殊，人家喊我“师父”，我却不敢以“师父”自居。最早的一批徒弟，是十几岁时就在一块儿练功的朋友，后来他们想给自己找个谋生手段，便向我学习医术；另一批徒弟是在厂里的同事，他们刚开始并没有学医的打算，主要还是想练练功，强身健体；还有一部分徒弟则是从事中医骨科专业的正式医生，他们通过朋友介绍或慕名而来，目的在于进一步提高手法质量和对药物的研究水平。总的说来，这些分散于省内外的徒弟，全都早已独挡一面，而且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手法基本功扎实，强调手法与药物并重，在广大患者中享有较高的声誉。

问：在民办学校风起云涌的今天，如果有人投资办一所实现你的主张的中医骨科学校，你愿意合作吗？

答：这是一件对继承和发扬中医骨科优良传统的好事，我肯定会积极考虑的。



李枝华(着红色长裤者)指导研究所部分职工练习武术



易 筋 经


易筋经相传是为了锻炼肌肉和筋膜，顾名思义，“易”是改变的意思，“筋”是筋骨，“经”是方法，意思是把萎弱的筋骨改变成强壮结实的筋骨的一种健身方法。

易筋经的历史悠久，流传很广，特点突出，是为人民群众所喜爱的一种锻炼方法，它对于强身、保持良好的体力有肯定的效果。

易筋经锻炼要领：

易筋经是采用呼吸与静止性用力来锻炼肌肉，通经活血和改善内脏器官功能，进而达到防治疾病的一种健身运动。除遵循“松静结合”、“意守丹田”、“腹式呼吸”、“循序渐进”等原则外，它的特点是强调结合呼吸，全身进行静止性用力(即暗中使劲)，以增强体力，如果做不到松的要求，肌肉仍如平时那样僵硬，那效果不大，只有先松后紧，松紧结合，才会促进人体血液循环和新陈代谢谢，使肌肉营养得到改善，力量得到增强。

易筋经动作说明和技术要点：
准备姿势：两腿分立，唇齿微合。两眼平视，舌抵上腭呼吸自然，意守丹田(图1)。

第一势捣杵舂粮

两臂提至胸前，掌心相对(相距二三寸)指尖向上，屈腕合掌，手型如拱，然后呼吸八九次到20多次，每吸气时，用暗劲掌根内挤，指向外翘；每呼气时，小臂放松，手型如拱(图2)。

第二势扁担挑粮

两脚开立如肩宽，两手由胸前徐徐外展至侧平举姿势，然后立掌，掌心向外；以此姿势呼吸八九次到20多次。每吸气时，胸部扩张臂向后挺；每呼气时，指尖内翘，掌向外撑(图3)。

第三势扬风净粮

两脚开立，两手托天，臂肘挺直，全身伸展；以此姿势呼吸八九次到20多次。吸气时用鼻或口鼻徐徐吸入，两掌用暗劲竭力上托；呼气时，气由口或口鼻缓缓呼出，两掌向前下翻，臂肌慢慢放松；再吸气时，掌再用暗劲向上托，如此反复进行(图4)。
第四势换肩扛粮

右手高举，掌心向下，头往右斜，眼凝视右手心，左臂屈肘于背后；以此姿势呼吸八九次至20多次。每吸气时，头往上顶，双肩后挺；呼气时，身体放松，如此连续呼吸四五次到10余次后，两手交换，即左手高举，右手后屈，再呼吸四五次到10余次(图5)。

第五势推袋垛粮

两脚并立，两臂前平伸，两掌竖起，掌心向前，凝视前方；以此姿势呼吸八九次到20余次，每吸气时，两掌用力前推，指向后扳，呼气时，臂掌放松(图6)。

第六势牵牛拉粮

右脚前跨一步，屈膝成右弓蹬步，右手握拳前举，高出肩，左手握拳，斜垂于身后(图7)。经此姿势呼吸四五次到10多次，每吸气时，两拳紧握内收，右拳贴近右肩，左拳斜垂背后；然后身体向后转，成左弓步，左手握拳高举，右拳斜垂背后，再呼吸四五次到10多次。

第七势背牵运粮

左手由腋下向后屈，手背紧贴胸椎指尖尽量向上；右手由右肩后伸，如拉牵绳一样，去拉左手手指；足趾抓地，身体前倾(图8)；以此姿势呼吸5次到10多次，每当吸气紧拉，呼气时放松；然后左手在上，右手在下，再呼吸四、五次到10多次。

此式有助于锻炼胸背肩诸肌，增强全身协调性与柔韧性，提高呼吸机能。

第八势盘罗卸粮

左脚向左迈一大步，屈膝下蹲成马步，上体挺直，两手如捧重物；以此姿势稍停片刻，两手翻掌向下，如搬放重物，然后两腿慢慢伸直，左脚再收回并拢

(图9)；做时配合呼吸，捧物时尽量吸气，放物时

呼气。久练此式有助于增强下肢与腹背肌力。

第九势围茓囤粮

左手握拳于腰间，右手向左前方伸出，五指捏成钩手，上体左转；然后身体前弯，同时右手在腰带动下向右划平圆(图10)，似做围粮茓的动作(亦即手随腰转动而划平圆)，连做四五次到10余次；动作配合呼吸，手划近胸部时上体伸直，同时吸气，划到前方时上体前弯同时呼气。

第十势扑地护粮

左脚前跨一大步，屈膝成左弓步，上体前倾，两手按地，头稍抬起，眼看前下方(图11)，呼吸八、九次到20多次，每次吸气时，

两臂伸直，上体高抬，呼气时，两肘弯屈，胸部下落，一吸一呼，两臂一伸一屈，上体一起一伏。如此左右两侧交替进行，似在寻捉侵蚀粮食的害虫。根据自己身体情况，按地动作也可改为按膝(图12)。

久练此式有助于增强体力，提高平衡、协调能力。



第十一势屈体捡粮

两腿分立如肩宽，两手用力抱头后部，指敲小脑后部(即“鸣天鼓”)片刻；然后配合呼吸做屈体动作：吸气时，身体挺起，呼气时，俯身弯腰，头探于膝间作打躬状，如此反复进行八九次到20多次(图13)。

久练此功有助于锻炼腹背肌肉，鸣天鼓有助于兴奋头脑，加强记忆力。



第十二势弓身收粮

两腿开立，上体前屈，双臂伸直，用力向下推去，手心向上，手背触地面，昂头注目，意为捧起落在地上的粮食；下弯时脚跟提起，起立时脚跟又着地；如此屈体起伏20多次(图14)。

最后，两臂左右侧展，屈伸7次(图15)。

 

[王家祥]

中医骨科治疗学的主体






问：你一再强调，中医骨科治疗伤病“手法与药物并重”，除此之外是否还有别的治疗方法？

答：有。比如大家熟悉的针灸疗法、气功疗法、物理疗法、拔罐疗法、液体疗法、手术疗法、练功疗法等，都是中医骨科的传统疗法，都有各自的特点和疗效。曾在中医骨科史上占统治地位的药物疗法，一直保持着中医骨科治疗学的主体本色，不仅没有因时间的推移而有所削弱，相反得到不断的提高与发展，越来越受到广大患者的重视与欢迎。

问：这是为什么？

答：因为药物疗法最能体现中医学理论体系的核心——整体观念与辨证施治，也最能充分发挥这方面的优势，收到最理想的治疗效果。《黄帝内经》早就确定了辨证施治的原则：“谨守病机，各司其属，有者求之，无者求之，盛者责之，虚者责之，必先五胜，疏其血气，令其调达而致和平。”这段话的意思是说：要谨慎地注意病机，了解各种症状的归属，有五行之邪要加以推究，没有五行之气也要加以推究，如果是盛要看它盛的原因，如果是虚也要看它为什么虚。一定要先分析五气中何气所胜？五脏中何脏受病？疏通其血气，使其调和顺畅，而归于平和。五气指五种气味：臊气、焦气、香气、腥气、腐气。而五气又与五脏密切相关。《素问·六节脏象论》中说：“天食人以五气。”也就天供给人们五气。据张景岳所注：“天以五气食人者，臊气入肝，焦气入心，香气入脾，腥气入肺，腐气入肾也。”

上面这一段话，虽然不是专指中医骨科，却也完全适用于中医骨科，而且只有药物疗法才有可能完美体现这个原则，使每一位因外伤、内损而造成阴阳失调的骨伤、骨病患者，最终达到新的阴阳平衡。

问：阴阳只是八纲中的两纲，你为什么把它作为一切伤病患者的康复标准呢？

答：在《素问·生气通天论》中，对这个问题讲得非常透彻，所以我在本书的扉页上摘录了该篇里的8个字：“阴平阳秘，精神乃治。”“阴平”，指阴气和平，“阳秘”，指阳气固密，精神才会正常。在阴与阳的关系上，既要强调阳气的主导作用，同时又要强调阴阳的协调平衡是维持生理机能的必要条件，两者失去协调或分离，就会发生疾病进而导致死亡。这是阴阳学说在中医学方面的具体运用，也是中医生理病理理论的基本观点。所以，阴阳是八纲辨证的总纲，可以用来概括表里、寒热、虚实，表、热、实属阳，里、虚、寒属阴，因此，只要做到“阴平阳秘”，一个人的身体就健康了。刚才我引用《黄帝内经》上的那一段话，充分说明了“辨证求因，审因论治”，从而达到“条达”与“和平”——实际上也就是阴阳平衡的目的。

问：什么是“辨证求因，审因论治”？

答：关于“辨证求因”，汉代张仲景在《金匮要略·脏腑经络先后病脉证》中说：“千般灾难，不越三条：一者，经络受邪，入脏腑为内所因也；二者，四肢九窍，血脉相传，壅塞不通，为外皮肤所中也；三者，房室、金刃、虫兽所伤。”晋代的陶弘景在其所著《肘后百一方·三因论》中，也将病因归纳为三类：“一为内疾，二为外发，三为它犯。”宋代陈无择在《三因极一病证方论》则认为：“然六淫之常气，冒之则先自经络流入，内合于脏腑，为外所因。七情人之常性，动之则先自脏腑郁发，外形于肢体，为内所因。其如饮食饥饱，叫呼伤气，尽神度量，疲极精力，阴阳违逆，乃至虎狼毒虫，金枪踒圻，疰忤附着，畏压溺等，有背常理，为不内外因。”三种说法，立论虽然各有偏重，但我认为也不外乎内因、外因、它因(不内外因)。

弄清了病因，还要搞懂病机，也就是疾病的发病机理。在正与邪的抗争过程中，阴阳的相对平衡被破坏，气血、经络功能失调，从而产生错综复杂的临床表现。因此，在治疗上既要关注局部症状，又要兼顾整体证候，内外一起治。

《素问·至真要大论》指出：“寒者热之，热者寒之，微者逆之，甚者从之，坚者削之，客者除之，劳者温之，结者散之，留者攻之，燥者濡之，急者缓之，散者收之，损者益之，逸者行之，惊者平之，上之下之，摩之浴之，薄之刼之，开之发之，适事为故。”把它译成白话就是说：病属于寒的，要用热药；病属于热的，要用寒药；病轻的，就逆着病情治疗；病重的，就顺着病情治疗；病邪坚实的，就削弱它；病邪停留在体内的，就驱逐它；病属劳累所致的，就温养它；病属气血郁结的，就舒散它；病邪滞留的，就攻击它；病属枯燥的，就滋润它；病属急剧的，就缓解它；病属气血耗散的，就收敛它；病属虚损的，就补益它；病属停滞的，就畅通它；病属惊悸的，就平静它。或升或降，或用按摩推拿，或用药液洗浴，或迫邪外出，或截邪发作，或用开泄，或用散发，都应以适应病情的需要为准。

问：这段话很全面，很精辟，但它是针对整个中医的辨证施治而言，你可不可以把它同中医骨科结合起来阐述呢？

答：当然可以。《中医骨病学》中，就曾以11种骨病为例，对这段话作了比较明确的解释，虽然作者未做全面深入的阐述，但也让人能领悟到它对中医骨科辨证施治的指导意义。作者在引述原文后说：“这些见解充分体现了辨证论治的精神，骨疾病的用药基本遵循上述原则。如骨痈疽多属热证，宜用清热解毒法(热者寒之)；骨痨多属寒证，宜用温阳解毒法(寒者热之)；痹证因风寒湿三气杂至，故以祛邪通络法(客者除这)为主；痿证表现肌肉消瘦，遵‘治痿独取阳明’法则，采用补益脾胃法(损者益之)；筋挛表现肢节活动不利，宜用舒筋解痉法(急者缓之)；骨肿瘤乃因瘀血与毒邪内聚，故宜活血解毒法(坚者削之)；骨先天畸形者，多肝肾不足，故宜补益肝肾法(损者益之)；脊柱退行性疾病多因慢性劳损引起，宜用温经通络法(劳者温之)；软骨病者气血凝滞，宜用行气活血法(结者散之)；代谢谢性骨病因营养障碍、气血不足，宜用补益气血法(损者益之)；地方病及职业病多因摄入毒物所致，宜用疏泄解毒法(逸者行之)。”这样的解释尽管已经比较具体，但因患者的实际情况千差万别，辨证施治时尚需灵活运用，才能真做到有的放失，对症下药。

问：你刚才说，要内外一起治，那么，没有外伤的骨病也必须这样吗？

答：你误会了，我说的外治不是对外伤的治疗，是指药物疗法的外敷与内服两种方法之一。中医传统讲理、法、方、药，理就是医理，法就是方法，方就是方剂，药就是药物。中医骨科的药物疗法，在理、方、药三个方面都是一致的，只是方法有所不同而已。清代吴尚先在《理瀹骈文》中说：“外治之理，即内治之理；外治之药，亦即内治之药，所异者法耳。”又说：“先列辨证，次论治，次用药。”

问：你说你的外治药都是根据中医的理、法、方、药传统自己研制的，如果不属于秘密的话，能否公开一些这方面的具体成果？

答：这个问题的确让我感到有点儿为难，现在不是讲“商业秘密”吗，卫生战线同样讲“医药秘密”，恐怕没有哪个医生愿意把自己几十年的研究成果无条件地公之于众。不过，为了表明我对“济世救人”宗旨的信念，可以公开我在临床上疗效显著的5种外治药：“新伤外敷散”、“强筋健骨外敷散”、“舒筋活络外敷散”、“陈伤外敷散”、“消肿散结外敷散”。

新 伤 外 敷 散



当归500g 红花500g大黄2000g 土鳖虫1000g

乳香500g 没药500g刘寄奴1000g茜草1000g

姜黄1000g赤芍500g血余炭500g 延胡索500g

蒲公英2000g 黄柏1000g 黄芩1000g 透骨消1000g

牛膝1000g



方解：新伤骨折，气血凝滞，阻塞经络，肿胀疼痛，血瘀则生热，故局部除功能障碍、剧烈疼痛外，并伴有发热，所以治宜活血化瘀，消肿止痛，并辅以寒凉之品局部用药，消肿快，减轻疼痛快，对骨折愈合有促进作用。

方中当归甘、辛，温，归肝、心、脾经；红花辛，温，归心、脾经；大黄苦，寒，归脾、胃、大肠、肝、心包经，活血祛瘀止痛，共为君药。乳香辛、苦，温，归心、肝、脾经；没药苦，平，归心、肝、脾经；刘寄奴苦，温，归心、脾经；茜草苦，寒，归肝经；姜黄辛、苦，温，归肝、脾经；赤芍苦，微寒，归肝经，祛瘀行气，消肿止痛；血余炭苦，平，归肝、胃经，止血散瘀；延胡索辛、苦，温，归心、肝、脾经，活血行气止痛，近年来已被中医骨科所重视，尤其在骨科早期治疗中广泛应用；土鳖虫咸，寒，归肝经，破血逐瘀，续筋接骨，共为臣药。蒲公英、黄柏、黄芩清热泻火；透骨消祛风除湿，共为佐药。牛膝活血祛瘀，引血下行，既能强筋健骨，又能荡涤凝瘀败血，为使。全方配伍，活血化瘀，消肿止痛，共奏续筋接骨之效 。



强 筋 健 骨 外 敷 散



续断8000g 骨碎补1500g 土鳖虫1000g刺五加6000g

当归3000g 赤芍5000g 乳香500g 没药500g

地龙3000g 木瓜4000g 白及4000g 五倍子7500g



方解：骨折经初期治疗，骨已连，筋已续，但骨尚未坚，筋尚未壮，所以中期以健骨强筋为主，兼以活血止痛。

方中续断苦、甘、辛，微温，归肝、肾经，能补肝、肾，行血脉，健骨强筋，又有消肿止痛生肌之效；骨碎补苦，温，归肝、肾经，补肾活血、续伤；土鳖虫咸，寒，归肝经，续筋接骨，破血逐瘀，共为君药。当归甘、辛，温，归肝、心、脾经；赤芍苦，微寒，归肝经，活血止痛；乳香辛、苦，温，归心、肝、脾经；没药苦，平，归心、肝、脾经，祛瘀行气，消肿止痛；刺五加辛、苦，温，归肝、肾经，能强筋骨，共为臣药。地龙通络清热；木瓜舒筋活络，为治筋脉拘挛要药；白及收敛止血，消肿生肌，外敷疗伤；五倍子外用收敛止血，共为佐使。诸药配伍共用，既健骨强筋，活血止痛，又加速骨痂的形成。



舒 筋 活 络 外 敷 散



当归1500g 赤芍2000g 舒筋草1500g 伸筋草1500g

续断3000g 骨碎补3000g 木瓜3000g 延胡索1500g

杜仲3000g 白芷1500g 白及3000g 五倍子2000g

牛膝1500g



方解：骨伤后期，或长期的固定，或夹板压迫，使局部血脉受阻，气血循行不畅，筋脉不舒，关节不利，拘急疼痛不适。治宜活血止痛，舒筋活络。

方中当归甘、辛，温，归肝、心、脾经；赤芍苦，微寒，归肝经，能祛瘀止痛；延胡索辛、苦，温，归心、肝、脾经，长于活血，行气止痛，共为君药。杜仲甘，温，归肝、肾经，有补肝、肾、强筋骨的作用；续断苦、甘、辛，微温，归肝、肾经；骨碎补苦，温，归肝、肾经，能补肾、活血、续伤，又有消肿生肌止痛作用；木瓜酸，温，归肝、脾经，能舒筋活络，为治筋脉拘挛要药；舒筋草苦、辛，温，归肝、肾经；伸筋草微苦、辛，温，归肝、脾、肾经，能舒筋活络，这组药物即能加强主药祛瘀止痛作用，又能舒筋活络，治疗筋脉拘挛疼痛，共为臣药。白芷辛，温，归肺、胃经；白及苦、甘、涩，微寒，归肺、肝、胃经，能祛风消肿止痛；五倍子酸、涩，寒，归肺、大肠、肾经，作用收敛止血消肿，共为佐药。牛膝苦、酸，平，归肝、肾经，能活血祛瘀，强筋健骨，滑利关节，引血下行为使。各药共用，活血止痛，舒筋活络，则诸证自解。



陈 伤 外 敷 散



生川乌3000g生草乌3000g 肉桂2000g 细辛2500g

川芎5000g 赤芍3000g 刘寄奴2000g 干姜炭2000g

艾叶2000g 千年健5000g 白芷2000g 石菖蒲2000g

透骨消2000g



方解：人体受伤后，脉道、经络、肌肉、筋膜、筋腱受损，使气血运行不畅，产生肿胀，活动不利。若治疗不及时或不当，则瘀血凝滞，客于经络，演变为劳损痼疾，迁延不愈。又因人体与自然相应，故每逢气候变化或阴雨潮湿，则劳损部位气血不畅，以致发生疼痛，酸胀难忍，苦不堪言。此时的治疗，宜温经通络，祛寒除湿，活血散瘀。

方中生川乌、生草乌辛、苦，热，归心、脾、肾经，温经祛寒止痛，其祛寒作用强于附子，为君。肉桂辛、甘，热，归肾、脾、心、肝经；细辛辛，温，归肺、肾经，能散寒止痛，加强二乌祛寒止痛之作用。川芎辛，温，归肝、胆、心包经；赤芍苦，微寒，归肝经；刘寄奴苦，温，归心、脾经，祛瘀止痛，共为臣药。姜炭、艾叶温经通脉，散寒止痛；千年健祛风湿，强筋骨；白芷祛风燥湿，消肿止痛；石菖蒲祛寒疗伤；透骨消祛风除湿止痛，共为佐使。各药配伍，相得益彰，温经祛寒，活血止痛，对陈伤故损有很好疗效。



消 肿 散 结 外 敷 散



肉桂2000g 姜炭4000g 乳香2000g 没药2000g

芒虫2000g 三棱1200g 莪术1200g 制水蛭2500g

大黄(酒制)15000g 五倍子10000g白及4000g 冰片500g



方解：慢性骨髓炎，祖国医学称为附骨疽，其病因病机历代医家有着精辟论述。明代著名医家陈实功在《外科正宗·附骨疽论》中说：“夫附骨疽者，乃阴寒入骨之病也。”清代著名医家高秉钧在其所撰的《疡科心得集》中指出：“阴寒之邪得深袭伏结，而阴血凝滞内郁湿热为溃为脓。”因此，抓住本病的实质，根据阴寒毒邪附筋着骨，滞留难解，经脉被阻失和，血凝气滞，寒中有热，虚中有实的主要特点，治宜温经散寒，活血消肿，清热泻火。

方中肉桂辛、甘，热，归肾、脾、心、肝经，姜炭苦、涩，温，归脾、肝经，能破阴和阳，温经通脉，去其脏腑筋骨沉寒，为君。乳香辛、苦，温，归心、肝、脾经；没药苦，平，归心、肝、脾经；制水蛭咸、苦，平，归肝经，三药共奏，活血散瘀，消肿止痛，又能行气散滞，为臣。大黄苦，寒，归脾、胃、大肠、肝、心经，取其泻热通便，并有活血祛瘀之功，一举两得；五倍子酸、涩，寒，归肺、大肠、肾经，外用，解毒消肿，敛疮，为治痈疽肿毒，久溃不敛要药；白及苦、甘、涩，微寒，归心、肝、胃经，能消肿生肌，善治痈疽已溃，久不收敛；冰片辛、苦，微寒，归心、脾、肺经，能清热止痛，防腐生肌，共为佐使。各药配伍，共奏温经散寒，活血消肿，清热泻火之功。

以上五“散”，在使用时均以炼蜜分别添加适量的浓缩醋、白酒、凡士林等，搅拌均匀，敷于患处，用油纸及纱布包扎固定，每3日换药1次，或遵医嘱。

问：“炼蜜”是什么？

答：经过熬炼的蜂蜜。

问：我所见到的中医骨科外敷药，好像都是当场用白开水搅拌，你为什么用蜂蜜呢？

答：其实，用炼蜜搅拌才是中医骨科外敷药的传统。因为，蜂蜜本身就具有追风、除湿、祛寒、疏松肌群组织的作用，能更好地发挥外敷药的功效。我们附属医院的外敷药，在一个礼拜内，绝对可以保持滋润，让药力得到充分的吸收，并且还可以避免用开水可能引起的皮肤过敏和受湿，伤好后留下风湿痛或关节炎等后遗症。

问：那你们医院一年得用多少蜂蜜？

答：大约2500kg左右吧。

问：嗬，这么多呀！什么叫浓缩醋呢？

答：因为食用醋的水份太多，必须经过熬炼，让水份大量蒸发，一般是1000g食用醋熬成500g浓缩醋即可使用。

问：为什么要添加浓缩醋、白酒、凡士林呢？

答：这3样东西各有各的作用，醋能软筋、散结、促进增生骨组织的软化；酒能起导药作用，使药力尽快进入病区；凡士林起软化药物和保湿作用。每一种外敷散只添加其中一种，而且要适量。

问：这些外敷散应属于成品药，对所有的患者都适用，又怎样体现“个性化”呢？

答：你不妨到我们医院的门诊部去看看，在药柜上除了摆着常用的各种外敷散(已用炼蜜搅拌成药膏)外，还陈放着装在玻璃瓶里的若干独味中药粉末。我们在对每一位患者通过四诊作出明确的诊断结论后，根据证候选择一种外敷散作为基础用药，然后再按照各人外伤、内损的轻重和不同部位，以及性别、年龄、体质、气候等有关综合条件，在选用的外敷散中加入相应的一味或几味适量的药粉，不就完全“个性化”了么！

不知你注意到没有，我上面介绍的5种外敷散，包括了治疗骨伤的3个阶段，而这3个阶段，也全面贯彻了唐代即已形成的治疗骨伤的3个原则：前期活血化瘀，中期续筋接骨，后期加强对骨与软组织的修复(营养)。

问：这些外敷散也适用于治疗各种骨病吗？

答：当然适用，不同的骨病选用不同的外敷散，再加入相应的独味药粉。需要说明的是，除前面介绍的5种外敷散外，我们还有多种外敷散，其中有的专门适用于某些骨病。同时，还必须服用内治药，特别是根据证候不断变化而不断加减的汤剂。

问：据说你领导研制的“活骨丸”就是由汤剂改变而成的？

答：是的。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我们就把攻克股骨头缺血性坏死作为骨科研究所和附属医院的重点科研项目，迄今已治愈了几千位这样的患者。1989年12月30日，《人民日报》发表了该报驻川记者站首席记者罗茂城的《锦旗上的故事》，在这篇对我们研究所和附属医院的专访中，作者着重介绍了一位股骨头缺血性坏死晚期患者、四川省宜宾市某医院内科医师黄XX在附属医院治愈出院的情况，因而引来全国各地的大批股骨头缺血性坏死患者。当时，我们治疗此病采用内、外兼治的方法，内治以汤剂为主，每天一剂，因此医院的熬药房里常常人满为患，有时为了熬一副药要等上几个小时，既浪费了患者(及其亲属)的时间，而且还往往因未能及时服药而影响了疗效。因此，我决心把这种汤剂改为丸剂。本来这个以传统名方“阳和汤”为基础的处方，从20世纪70年代起我就用于治疗股骨头缺血性坏死，疗效也比较理，但是改变剂型的工作，则是从1990年才开始，直到1992年初步完成。

问：仅仅改变剂型，怎么用了这么长的时间？

答：此事看似容易，实际上难点不少，主要有两个方面：其一是方中日益稀少的动物药；其二是由此引出的成本问题。过去虽然股骨头缺血性坏死患者每人每天一剂，总的说来动物药的用量并不很大，一旦制成药丸批量生产，将来投放市场，用量就十分可观了。这些动物药中，基本上都是野生动物，有的动物还受到国家政策的保护，药源必然是越来越困难，到了某一天会因为国家政策不准交易，而在药材市场上完全“断档”。这些中医传统动物药本来就很贵，势必大幅度提高丸药的成本，而在股骨头缺血性坏死的患者中，收入不高的普通劳动者和退休职工占有很大的比重，成本过高对他们确实难以承受，因此必须设法降低成本，力争做到“药好价廉”。

问：药要好，价又廉，你做到了吗？

答：我基本上做到了。其实，对药物便、廉、验的要求，是中医的优良传统，“便”就是方便，很容易找到、买到；廉就是价格较低；验就是疗效显著。为了用非动物药或非野生动物药取代传统野生动物药，我翻遍各种中药典籍，对每一味功效相近的药进行比较、鉴别、筛选，然后再用于临床实践。研制新药不同于开发其它产品，搞错了可以重来，大不了经济和时间上受些损失；而新药的优劣则关系到患者的安全与健康，必须做到绝对可靠，万无一失。所以，每更换一味药或对同一味药在剂量上的加减，至少需要半年的时间，才有可能得出结论，再作进一步的调整、补充、修正。

事情还远不止这两个难点。社会在不断进步，环境也在不断变化，中医传统中的某些成功经验，有可能变成束缚思想创新的框框。所以，要适应新的形势，赶上时代潮流，唯一的正确选择只能是：既要认真继承传统，尊重传统；又要勇于突破传统，发展传统。

问：据说“活骨丸”在通过省级鉴定之前，已经在国际上获过金奖，是吗？

答：是的。1995年10月，我作为中国代表团的正式成员，应邀出席美国纽约中国传统医学院主办的“国际中国传统医学学术会议”，在会上宣读了我的《中医药治疗股骨头缺血性坏死》一文，并获会议颁发的“杰出论文奖”，作为治疗股骨头坏死的专用药 “活骨丸” ，也获“传统新药金奖”。





李枝华(左)在美国纽约“国际中国传统医学学术会议”上发表演说，右为翻译。

1997年4月19日，四川省中医管理局在成都中医药大学召开了“活骨丸治疗股骨头坏死临床及实验研究”的成果鉴定会，《鉴定意见》认为：“活骨丸治疗股骨头坏死的临床与实验研究，是在中医药理论指导下，以古方阳和汤为基础，结合长期临床实践经验，成功地研制出具有滋阴养血、温阳通滞、活血止痛功效用于治疗股骨头坏死的‘活骨丸’，该研制工艺路线合理，所拟质量标准可控，药效学实验研究表明，在体外培养具有明显的促进鸡胚股骨生长作用，对‘阳虚证’动物有较显著的改善作用及明显的镇痛作用。”并强调指出，“该研究选题新颖，设计合理，研究方法科学先进，资料齐全，结果可靠，结论可信，不但为治疗股骨头坏死提供了一种安全、疗效确切的中药制剂，亦填补了国内、外中药制剂治疗股骨头坏死研究的空白，居国内领先水平及国际先进水平。”最后专家们“建议尽快按三类新药要求开发研究，投放市场。”

为此，研究所和附属医院获得了四川省人民政府科技进步二等奖和四川省中医管理局科技进步一等奖。

“活骨丸”具有滋阴养血，温阳通滞，活血止痛，散寒除湿解凝，补肾益髓之功效，对股骨头坏死有显著疗效。它的技术原理是根据传统中医药的长处，以古代名方“阳和汤”为基础，经过长期临床实践，日臻完善，以促进血液循环，阻止骨骺退行性病变，加快关节功能的恢复，从而达到标本兼治之目的。

根据卫生部《新药审批办法有关中药部分的修订和补充规定(附件10)》的要求，采用形象比喻和功能并结合剂型，将“活骨丸”更名为“补肾健骨颗粒”，于1998年3月16日，由四川省卫生厅向卫生部报送了《关于报请批准健骨颗粒进行临床研究的请示报告》。1999年11月12日，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批准了四川省卫生厅的申请报告，指定广州中医学院、江西中医学院和湖南中医学院三个临床研究基地，对“补肾健骨颗粒”按中药三类新药进入二期临床试验。

不料作为“临床研究负责单位”的广州中医药大学临床研究基地，突然于2000年11月1日，致函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注册司，以“该项任务的批文在下达之前申办者未与我们协商”和“由于该方的适应症为肝肾不足、阳虚寒凝、脉络瘀阻证股骨头坏死，而在我们医院的临床中很少股骨头坏死属于肝肾不足、阳虚寒凝、脉络瘀阻证候的患者，因此难以在临床研究中收集到足够的受试者”为由，请求重新确定该品种的临床研究负责单位。为此，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改定广西中医学院临床研究基地为“补肾健骨颗粒临床研究基地负责单位”。

问：这样的中药新药，在现代化方面采用了哪些必要的先进手段？

答：为了实现中药的现代化，我们对“健骨颗粒”的工艺部分作了系统的研究与改进；对含有挥发油及挥发性麻黄碱的肉桂、豆蔻、麻黄，进行了挥发油及挥发性麻黄碱的提取；针对鹿角胶的特性，进行了炒制；对龟板进行了单煎处理；对熟地黄等药进行了水煮提取；对所有的研究，采用了均匀设计及单因素对比法；制粒采用沸腾式一次成型。我们在收集到充足数据的基础上，制定出合理的工艺路线，经中试生产，产品质量得到有效控制。

同时，我们还对方中的熟地黄、三棱、麻黄、肉桂、豆蔻，进行了TLC鉴别研究，将成熟稳定的三棱、麻黄、豆蔻TLC鉴别收入标准正文；对词组鹿角胶、龟板进行了总氮测定控制；对麻黄有效成分盐酸麻黄碱进行了含量测定研究，制定了有效的测定方法，用于控制产品质量。

问：“健骨颗粒”的二期临床试验现在进行得如何？什么时候投放市场？

答：“健骨颗粒”的二期临床试验，由于受到某些客观因素的影响，进度未能按计划最后完成，现仍在试验之中。不过，此药一直是我们医院治疗各种原因引起的股骨头坏死及骨质疏松等骨病的主要内治药，疗效相当理想，迄今已有数千位股骨头坏死患者得到有效治疗，治愈率在90%以上。疗效尚未达到百分之百，这也是二期临床试验没有最后完成的一个原因。



2001年7月21日，广西中医学院、江西中医学院、湖南中医学院国家药品实验基地的专家出席了在成都举行的“补肾健骨颗粒”临床实验研究会。正面右起第三人为李枝华。

 

[王家祥]

中医骨科理论创新的突破口






问：前不久，中央电视台国际频道介绍了一种“312经络锻炼法”，既不用药物，也不用器械，只需按摩相关的3个穴位，再加上腹部的呼吸和两腿的运动，就能达到强身健体的目的，其中有什么奥妙吗？

答：据我所知，“312经络锻炼法”是目前比较流行的一种健身方法，效果的确不错，值得学习和推广。这种健身方法的奥妙，虽然也包括腹部的呼吸锻炼和两腿的下蹲或其它运动，但关键或者说与别的健身方法相比较，其特殊之处正在于按摩3个穴位后所产生的奇异效果，所以称之为“经络锻炼法”。

问：我仅看了一次，连穴位的名称都没记住，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答：这3个穴位是合谷穴、内关穴和足三里穴。合谷穴归大肠经，能治疗头疼、发热等多种疾病；内关穴归心包经，对心脏有控制和调节作用；足三里穴归足阳明胃经，有促进全身血液循环的功效。

问：大肠经、心包经、胃经的“经”是什么意思？

答：经的本义是织布的直线，横线叫纬。《说文解字》上说：“经，织丝从也。”“织之从丝谓之经，必先有经而后有纬。”(《说文解字注》)《灵枢·卫气行》中有“子午为经，卯酉为纬”之论。张景岳解释说：“天象定者为经，动者为纬。子午当南北二极，居其所而不移，故为经。卯酉常东升西降，列宿周旋天已，故为纬。”我们居住的地球也是以南北为轴心，从东向西自转，所以南北这根线称为经，东西这根线称为纬。经字用到中医学上，则引申为人体内部气血运行的从上而下的主要通路——经络的主要干线。

(图25)(图26)

问：什么又叫“络”呢？

答：经络的“络”出自《灵枢·经脉》，包含了3层意思：其一，泛指各类络脉，通常分为别络、浮络和孙络。它的作用是加强表里经脉的联系，并通达经脉未能行走的器官和形体部位。其二，专指别络。《素问·调经论》中说：“风雨之伤人也，先客于皮肤，传入于孙脉，孙脉满则传入于络脉，络脉满则输于大经脉。”其三，连络。如《灵枢·经脉》所说：“肺手太阳之脉，起于中焦，下络大肠。”

经络包括经脉和络脉两部分。其中纵行的干线称为经脉，由经脉分出网络全身各个部位的分支称为络脉。《灵枢·经脉》说：“经脉十二者，伏行骨肉之间，深而不见……诸脉之浮而常见者，皆络脉也。”经络的主要组成有十二经脉、奇经八脉、十五别络(也称十五络：肺络列缺、大肠络偏历、胃络丰隆、脾络公孙、心络通里、小肠络支正、膀胱络飞扬、肾络大钟、心包络内关、三焦络外关、胆络光明、肝络蠡沟、任脉络会阴、督脉络长强、脾之大络大包)、十二经别、十二筋经和十二皮部等。其中属于经脉部分的，以十二经脉为主；属于络脉部分的，以十五络脉为主。经脉和络脉纵横交错，遍布全身，将人体所有的脏腑器官、筋、骨、皮肉等组织，密切联系成一个相互关联的统一整体。

问：你能给我讲讲各种经络的具体走行吗？

答：可以。关于经络的具体走行，在《灵枢·经脉》中就有详细的描述。我这里只介绍一下十二经脉，其余的就不再一一解说了。为了让你有个整体印象，我把它列表如下：

会议”，在会上宣读了我的《中医药治疗股骨头缺血性坏死》一文，并获会议颁发的“杰出论文奖”，作为治疗股骨头坏死的专用药 “活骨丸” ，也获“传统新药金奖”。





仰人诸经起止全图(原载《医宗金鉴》)



俯人诸经起止全图(原载《医宗金鉴》)



任脉循行图(原载《医宗金鉴》)



督脉循行图(原载《医宗金鉴》)



冲脉循行图(原载《医宗金鉴》)



带脉循行图(原载《医宗金鉴》)



阳跷脉循行图(原载《医宗金鉴》)



阴跷脉循行图(原载《医宗金鉴》)



阳维脉循行图(原载《医宗金鉴》)



阴维脉循行图(原载《医宗金鉴》)

手太阴肺经起于中焦，下绕大肠，再返回循行于胃口，向上经过膈肌，入于肺脏，然后从气管横出腋下，沿上胳膊内侧下行，从手少阴经与手厥阴经前下至肘内，顺着前臂内侧下行，经掌后高骨下缘入寸口，沿鱼际边缘出拇指尖端。它的一条支脉从手腕后分出，沿食指桡动脉的侧边直达指端，最后与手阳明大肠经相接。



手厥阴心包经起于胸中，出属心包络，下行穿过膈膜，依次联络上、中、下三焦。它有两条支脉：其一，循行胸中，横出胁下，再从腋缝下三寸处上行到腋窝，又沿上臂内侧下行于手太阴经与手少阴经之间而入肘内，然后沿前臂两筋之间入掌中，经中指抵达指端；其二，从掌内分出，沿无名指直达指端，与手少阳三焦经相接。



手少阴心经起于心脏，出而向下通过膈膜与小肠经联络。它有两条支脉：其一，从心系的脉络向上，挟咽喉，至眼珠与脑脉相连；另一条是直行支脉，从心脏上行入肺，横出腋下，沿上臂内侧后缘至手太阴肺经和手厥阴心包经的后面，下行到肘内，再循前臂内侧的后缘，直达掌后小指侧高骨的尖端，入手心后侧，然后沿小指内侧至指端，与手太阳小肠经相接。



手阳明大肠经起于食指尖端，沿食指桡动脉侧上缘，经过拇指、食指间的合谷穴，至腕上拇指后两筋中间的凹陷处，向上沿前臂上缘至肘外侧，再沿上臂外侧前缘经过肩及肩峰而出于肩胛，与诸阳会合于大椎穴上，然后下注入缺盆，联络肺脏，下贯膈膜，最后入属大肠。它有一条支脉，由缺盆经过颊部，分成两脉进入下齿龈，再回绕至上唇，交会于人中，左脉向右行，右脉向左行，上挟于鼻孔两侧，最后与足阳明胃经相接。



手少阳三焦经起于无名指端，上行于无名指外侧，经手背到手腕，出于前臂外侧两骨之中，向上经肘沿上臂外侧至肩部，相交而后出足少阳胆经入缺盆，再向下分布于两乳之间的膻中，散布于心包络，经膈膜依次会属于上、中、下三焦。它有两条支脉：一条从膻中上行而出于缺盆，过项部，连耳后，出耳上角，屈而下行，绕颊部，直达眼眶下面；另一条由耳后入耳中，再出耳前，经过客主人穴，与前一支脉交会于面颊，至眼角外与足少阳胆经相接。



手太阳小肠经起于手小指端，沿手的外侧进入腕部，出小指侧的高骨，再上沿前臂骨下缘，出于肘后内侧两筋之间，沿上臂外侧后缘出肩后骨缝，绕行肩胛后交于肩上，注入缺盆，联络心脏，然后沿咽喉向下穿过横膈膜至胃，下行入属小肠。它有两条支脉：一条由缺盆沿头颈上抵面颊，至眼角外再回入耳内；另一条由颊部入眼眶下至鼻部，再至眼内角而后斜行络于颧骨。



足太阳脾经起于足大拇趾端，沿其内侧的赤白肉际，经过大拇趾根节后的核骨至内踝，再上行至小腿肚，沿胫骨后与足厥阴肝经交叉而出，沿膝和腹的内侧前缘直达腹内，入属脾脏，联络胃府，然后穿隔膜，挟咽喉，与舌根相连，散布于舌下。它有一条支脉，从胃外出，上行过膈膜，注入心脏，与手少阴心经相接。



足厥阴肝经起于足大拇趾丛毛的边缘，向上沿足背经内踝前一寸处，再至踝骨上八寸处，与足太阴脾经交叉，上行至膝弯内缘，沿大腿内侧进入阴毛中，绕过阴器上至小腹，夹行于胃的两旁，入肝，联胆，然后经过膈膜散布于胁肋部，沿喉咙后侧进入喉咙上孔，同眼球深处的脉络相连，与督脉会合于头顶的中央。它有两条支脉：其一，由眼球深处的脉络下行于颊部内侧，环绕于口唇之内；另一条由肝脏出来，通过膈膜注入胸中，与手太阳肺经相接。



足少阴肾经起于足小趾下，斜向足心，出内踝前大骨的然谷穴，沿内踝骨之后下行进入足跟，上至小腿肚内侧，出腘窝内侧继续上行，经股部内侧后缘，过脊柱，入肾脏，与膀胱相接。其直行的经脉由肾向上，经肝和横膈膜而入于肺，再上行沿喉咙挟行于舌根。它的支脉从肺出与心相联，再注入胸中，与手厥阴心包经连接。



足阳明胃经起于鼻孔两旁，上行相交于鼻的凹陷处，再向旁注入足太阳经，接着向下沿鼻外侧进入齿龈内，复出环绕口唇，向下交于承浆穴，然后退而向后沿腮下出大迎穴，又沿颊车穴上行至耳前，经客主人穴，沿发际上行至额颅部。它的一条支脉从大迎穴前向下至人迎穴，再沿喉咙进入缺盆，向下经膈膜会于胃腑，最后与脾脏相连。另一条直行经脉由缺盆沿乳房侧下行，挟肚脐直至阴毛两侧的气街处。另一条支脉起于胃的下口，下循腹里至气街前与直行的经脉会合，再经大腿的髀关穴至伏兔部，再下至膝盖，沿胫骨前外侧直至足背部，进入足中趾内侧。还有一条支脉由膝下三寸处分出，下行到足中趾的外侧；此外还有一条起于背部冲阳穴的支脉，斜出足厥阴经外侧，再进入足大拇趾，然后直出于大拇趾的尖端，与足太阴脾经相接。



足少阳胆经起于眼下角，上至额角，下绕耳后，沿颈部行于手少阳三焦经的前面至肩部，复交叉行至手少阳三焦经的后面入缺盆。它的一条支脉由耳后进入耳内，再回到耳前至眼角的后边；另一条支脉由眼外角分出，下行至大迎穴附近与手少阳三焦经相合，至眼眶下部，再由颊车下颈与前一支脉于缺盆会合，然后下行胸中，经膈膜联络肝脏，入属胆腑，并沿胁里向下出小腹两侧的气街，绕过阴毛边缘横入环跳部，它的直行经脉由缺盆下行至腋，沿胸部经季胁与前一条支脉会合，再向下沿髀关节外侧至膝外侧，下行于腓骨之前，直至外踝上骨的凹陷处，出于外踝之前，沿足背进入小趾与无名趾的中间。它还有一条支脉，由足背通过大拇趾和食趾侧的骨缝之中到大拇趾端，再回转穿行爪甲出于三毛与足厥阴肝经相接。



足太阳膀胱经从眼睛内角开始，上经额交会于头顶。它有一条支脉由头顶行至耳上角。它的直行经脉由头顶络于脑，复出向下过颈部，沿肩胛内侧挟脊柱而行，直抵腰部，再沿脊柱两旁的肌肉深层处与肾脏相联系，最后入属膀胱。另有一条支脉由腰部挟脊柱外侧下行，通过臀部入膝腘窝中；还有一条支脉从左右肩膊的内侧，通过肩胛挟脊柱经髀枢部，沿大腿外侧的后缘，向下合于膝弯内，然后通过小腿肚出外踝骨后方，沿京骨至足小趾外侧尖端，与足少阳肾经相接。



十二经脉包括了连属于五脏(心、肝、脾、肺、肾)六腑(胆、胃、大肠、小肠、三焦、膀胱)，外加上一个心包的经脉。

问：心包是什么器官？

答：心包是心包络的简称，也就是心的外围组织。心包是心的外膜，附有经脉，是通行气血的道路，合称心包络。它是一道防线，起着保护心脏的作用。《灵枢·邪客》说：“心者，五脏六腑之大主也，精神之所舍也，……邪不能容，容之则心伤，……故有诸邪在于心者，皆在于心之包络。包络者，心主之脉也。”正因为有心包络的严密防护，外邪很难侵入作为全身“君主之官”的心脏，从而保证了人体——整部“国家机器”的正常运转。

另外还要补充一点：奇经八脉中的任脉和督脉比较重要，合十二经脉称为十四经脉。

经络不仅联系五脏六腑，而且与筋、骨、肌肉和血脉的关系也极其密切。全身的筋、骨、肌肉和血脉都有经络相通，并通过经气的运行，一方面传输气血、津液，另一方面相互协调平衡以维持正常的生理功能。如果某个部位的筋、骨、肌肉和血脉发生病变，即可采取调整与其相关联的经络穴位，调节内在的不平衡进而使之达到新的协调一致。

问：经气是什么？

答：经气是运行于经脉中的一种气，也称为脉气。经气是先天与后天的精气的结合物，不仅指经脉的运动功能和经脉中的营养物质，而且也是整体生命功能的表现。《素问·离合真邪论》中就指出：“真气者，经气也。”

调节功能是经气运行的基本作用，其规律与大自然变化的规律完全一致，是人体的生物钟。所以，古人把经气的运行称为“流注”。如十二经的运行：寅时自手太阴肺经开始，卯时注于手阳明大肠经，辰时注于足阳明胃经，巳时注于足太阴脾经，午时注于手少阴心经，未时注于手太阳小肠经，申时注于足太阳膀胱经，酉时注于足少阴肾经，戍时注于手厥阴心包经，亥时注于手少阳三焦经、子时注于足少阳胆经，丑时注于足厥阴肝经，寅时又从肺经开始，往复循环，一生不绝。《黄帝内经·经脉》中十二经的顺序，就是按这个“流注”规律排列的。

这个规律，为调整经气运行的协调平衡提供了时间和部位的准确依据，因此出现了少林寺学派的“子午流注”和骨伤科的“血头行走”的理论和诊疗方法。由于经络与筋、骨、肌肉和血脉的密切联系，所以在骨科临床上某部位的病变，就可以根据经气运行的规律及其信息的表现作出正确的诊断和治疗。

问：本章开头提到的“312经络锻炼法”，通过对3条经脉的手法点穴(按摩)，就能收到3种不同的治疗效果，是不是每一条经脉都与某一些不同的证候有关？

答：正是这样。每一条经脉都有自己所“主”之证候，《黄帝内经》在对十二经脉的循行线路作了十分具体的叙述之后，紧接着阐明了本经的所“主”之证及治疗原则。这里不妨以“312经络锻炼法”所涉及的3条经脉为例：

大肠经受到外邪侵犯，就会导致头疼脑热、牙齿疼痛、颈部肿大、目黄口干、鼻塞或出血、食指疼痛而不能运动等，若经气过盛，就会出现发热红肿；若经气不足，就会引起寒战身冷。不同的穴位，又会产生不同的治疗效果。比如合谷穴就能治疗头疼、齿痛、鼻孔出血、耳聋、面肿、喉痛、臂痛、感冒、半身不遂、月经不调、腹泻等近20种疾病。如果选用其它穴位如在其之前的三间穴，就只能治下齿痛与手指手臂痛；在其之后的阳溪穴，也只能治手腕痛与瘾疹。

胃经受到外邪侵犯，就会导致虐疾、温病、烦躁不安、心跳不止，甚至因高热而发狂、喉颈肿大、膝膑骨肿痛等。足三里穴主治的疾病有头昏、目眩、中风、瘫痪、胃痛、感冒等15种以上。在其之前的犊鼻穴，就仅治膝部麻木疼痛；在其之后的丰隆穴，也只能治腹胀疼痛、呕吐和风痰。

心包经受到外邪侵犯，就会导致掌心发热、臂肘关节拘挛、腋下肿胀，乃至心烦、心痛、面色赤、眼发黄等。内关穴主治心痛、心跳过速及胸间疾病，通过对心脏进行有效的调节与控制，使之恢复平衡，诸症即可消失。与其前、后紧邻的间使、大陵诸穴，虽然对治疗心痛也有一定作用，但疗效就比较差了。

问：点穴与经络的关系如此神奇，这中间的治疗机制到底是怎么回事？

答：这个问题前面已经提到了。我们知道，组成人体的气、血；筋、脉；骨、髓；脏、腑的各个组织、器官之间，既相互依赖，又相互制约，还相互为用。中医强调阴阳表里，特别是阴阳，被奉为治病的根本。《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指出：“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治病必求于本。”

我在前面曾经说过，在阴阳、表里、寒热、虚实八纲中，阴阳总揽全局。刚才我引用《黄帝内经》上的这一段话，也强调阴阳是宇宙间的一般规律，是一切事物的总纲，万物变化的起源，生长毁灭的根本。人体的组成与变化，同样也离不开“阴阳”二字。比如：表为阳，里为阴；背为阳，腹为阴；心、肝、脾、肺、肾五脏为阴，胆、胃、大肠、小肠、三焦、膀胱六腑为阳；作为维持生命正常活动的营、卫；气、血，同样也有阴阳之分。总的说来，人体的阴阳，要求随时保持相对的平衡，“阴胜则阳病，阳胜则阴病。阳胜则热，阴胜则寒。寒伤形，热伤气；气伤痛，形伤肿。故先痛而后肿者，气伤形也；先肿而后痛者，形伤气也。”(《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不论是寒是热，是肿是痛，虽然症状可能千变万化，归根结底仍然是阴阳失调所致。

那么，人体又是通过什么来保持所有组织、器官之间的阴阳平衡呢？这就是运行于内通五脏六腑、外连四肢百骸、遍布全身的经络中的经气来完成的。经气实际上是一种信息载体，在经络中形成信息流，沟通全身所有组织、器官，保证其正常运行。倘若由于经气不足，或者别的原因(比如外邪入侵、跌打损伤)，致使某一经络受阻，信息流通不畅，就会发生相应的变化，如麻木、疼痛、红肿等他觉和自觉的病变现象。我们不妨拿公路交通来打个比喻：十四经脉好比国道，十五别络好比省道，浮络和孙络好比县道和乡道，再细小的络脉，则好比村道一直到通往一家一户的乡间小道。倘若公路的某个地段尤其是两条或多条公路的交会点出现堵车，就会造成交通阻塞，严重的还有可能造成交通瘫痪。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进行疏导，使其尽快恢复畅通。对经络受阻的唯一解决办法同样是“疏导”，至于具体如何“疏导”，内、外、儿、妇等科都有自己独特的招数，不过我始终认为点穴(以及按摩、针灸、拔罐之类)仍不失为能立竿见影的治疗方法。这里所说的点穴疗法，即指不用药物、器械的外治法，也包括中医骨科的手法。

问：两千多年前，我们的老祖宗就创立了如此完美的经络学说，在世界医学史上应该说是独一无二的吧？

答：经络学说在中医学的理论体系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它不仅对中医的生理、病理、诊断、治疗以及养生等一切方面，都具有重大的指导意义，而且对人体生命科学乃至整个自然科学的研究，都具有独特的科研价值。在世界医学史上，经络学说的确为中医所独有，随着改革开放以来全世界“中医热”的蓬勃兴起，经络学说也越来越强烈地引起各国医学界的高度重视，可以预料，一股“经络学热”必将很快成为世界医学科研领域里的热门课题。

问：你在中医骨科方面有这么突出的成就，对经络学说想必也有很深入的研究，能谈谈你自己的见解吗？

答：作为一名中医骨科医生，学习和掌握经络学说的理论，是最基本的要求，否则就很难在临床上收到理想的疗效。实事求是地讲，我这几十年的主要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常规治疗和攻克某些疑难骨病上，没有充分的时间和精力去致力于基础理论研究，所以对我来说，优势在有较丰富的临床经验，相对而言基础理论的研究则比较薄弱。在本章中所谈到的内容，大多是我对《黄帝内经》中有关问题的理解，以及结合临床实践的体会，并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历代医家特别是当代学者对经络学说的研究成果。

中医骨科的治病疗伤强调手法与药物并重，而手法的质量，一方面取决于医生的基本功，另一方还取决于对穴位的选择与配方上，穴位选择得是否准确、配方是否合理，这又取决于对人体经络线路与穴位的了解程度和实践经验。在我长期的临床实践中，亲身体会到经络学说的重大意义，对提高治疗效果的关键作用。

问：你刚才说的“配方”，配什么方？

答：就是在诊断结论的基础上拟出手法(点穴)的治疗方案，因为这与中药处方有相似之处，我就把它叫做“配方”，主要包括3个方面的内容：一是穴位的选择要求准确，务必做到对证选穴，由于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不止选一个穴位，而是两个以上，甚至多达十几个穴位，并且不受所属经脉的限制，所以外治法的点穴疗法、针灸疗法称之为“配穴”；二是确定运用哪种或哪几种手法术式，点、旋、揉、按、颤、滚、弹、拨，一般说来,不可能全部用上,大多是选用其中一种或者几种，多少按需要而定；三是手法的力度，这好比中药的剂量，偏轻偏重都会影响治疗效果，手法力度的确定，既要根据病情的轻重，还要考虑患者的性别、年龄和身体素质的承受力。

问：你能举个具体的配方例子吗？

答：比如我用手法治疗颈椎病，就选择了分别属于胆经、三焦经、大肠经、督脉的风池、肩井、列缺、肩髃、合谷、手三里、风府、哑门、大椎等10多个穴位，这些穴位所治疾病虽然各有所“主”，但经过我的“配伍”及对这些穴位在治疗中先后顺序的安排，就成为攻克颈椎病的一剂良“方”。在手法术式上，我用了点、揉、弹、拨，并以弹、拨贯串整个治疗过程。至于力度，则全凭临床经验自由掌握，轻重缓急，得心应手，每一次都能收到立竿见影的治疗效果。

问：这些不同经脉的穴位，难道全都与颈椎病有关？

答：除督脉的病候与脊柱强直有较直接的关系外，其它穴位基本上没有，至少可以这样说，都不是它们的主治之证。

问：为什么把它们“配”在一起，就能治好颈椎病呢？

答：这是我长期临床实践的结果。正如“312经络锻炼法”，把分属3条经脉的3个穴位“配”在一起，就能达到强身健体的目的一样，其中必然有它的内在联系，即以脏腑、气血、经络理论为基础，在有关穴位上进行手法推拿按摩，对肌体就能起到温、清、补、泻、汗、通、消、和等治疗作用，实际上也就是通过调整经络气机，实现对相应器官的平衡协调，从而达到治病疗伤的目的。

问：关于这个问题，现代医学似乎也无法解释，从解剖学的角度来讲，并没有发现如此庞大、严密的经络系统，因此至今仍然有人对此表示质疑。是这样吗？

答：的确是这样，到现在为止，现代医学尚未找到经络系统的存在。至于今后有没有更先进的科学技术来证明其真实性，谁也说不准。不过，经络学说作为中医理论的核心学说之一，已有两千年的历史，在它的指导下，在临床上发挥了极其重大的作用。“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成千上万的病案证明了经络系统在中医治疗中的突出地位，难道还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呢？研究中医，我们不能以现代医学为标准，而应该以临床实践为标准。这绝对不是什么“经验主义”，因为它早已形成一整套基础理论并在其基础理论的指导下不断发扬光大，疗效有目共睹。

相反，这恰恰表明了经络学说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好比一座资源极其丰富的矿山，有待于我们进一步开发。

中医理论界的有识之士早已提出，经络学说是中医学理论创新发展的突破口。我认为，经络学说更应该是中医骨科学理论创新发展的突破口。我将在今后的岁月里，一方面继续从实践中去发现问题，总结经验；同时在理论研究上做出坚持不懈的努力，使中医骨科在优良传统的基础上，不断地发展，更好地为广大骨病骨伤患者服务。

 

[王家祥]

活血化瘀与化瘀活血






问：我听骨科界的朋友讲，现在骨伤后遗症似乎比过去多，而且比骨伤本身难治，怎么会造成这种现象呢？

答：这还要从骨伤本身说起。所谓骨伤后遗症的“骨伤”二字，既指外伤(骨折只是其中之一)，也包括内伤。任何骨伤尤其是骨折，首先受伤的是肢体的肌肉、筋脉、血管、神经等。所以，我在第二章中谈到骨折的治疗时曾经说过，骨折后遗症的原因较多，除因复位不准和固定不当而造成畸形愈合或者延迟愈合乃至不愈合外，另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没有把筋理顺。某些严重骨折以及(外伤与内伤的)严重损伤，往往伴有软组织嵌顿或者肌腱缠绕等症状，必须先理筋，用牵拉、排挤、迂回等手法，把骨折断端(或损伤)周围软组织拽出或拨开，使之整复如初，从而利于正常生理功能的恢复，理筋和接骨(复位)都是手法治疗骨折的第一要务，同时还要配合药物，把因骨伤而产生的瘀血清除干净，也就是骨伤治疗三原则的第一原则和骨伤治疗三阶段的第一阶段的活血化瘀。在临床实践中，由于手法和药物的质量不够标准，筋没有完全理顺，瘀血也没有完全清除，所以在骨伤本身基本痊愈(比如骨折愈合)后，就会出现局部肿胀不散，关节僵直，酸痛麻木，感觉迟钝，肌肉萎缩、痉挛以至运动功能障碍等现象，给患者带来莫大的痛苦，严重者可能致残。

问：活血化瘀的“瘀”是什么？

答：瘀就是瘀积，通常指血液停滞。《说文解字》上说：“瘀，积血也，从疒。”颜注：“瘀，积血之病也。”它包括溢出经脉外而积存于组织间隙的血(亦称“离经之血”)，或者因运行受阻而滞留于经脉内以及瘀积于器官内的血，都叫瘀血(又称恶血、败血、干血、积血)。

问：血液在经脉里运行，为什么会溢出于经脉之外，成为“离经之血”？又为什么会瘀滞于体内或者瘀积于器官之中？

答：血是人体生命中最重要的物质基础，人体的脏腑、组织、四肢都靠血来濡养，维持旺盛的精力和神气。正如《灵枢·营卫生会》所说：“血者，神气也，故血与气，名异而同类焉。”气主动，血主濡，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两者相辅相成，相互依附。气来源于血，经脉破裂则气亦随之耗散。作为保持生命正常生理活动功能的气，其运行则依赖于血的推动。倘若一旦出现气滞或气虚现象，必然会对血的正常运行造成负面影响，导致血瘀的两大类型：“气滞血瘀”和“气虚血瘀”。血瘀又会反过来进一步阻碍气的正常运行。清末医家唐宗海就曾经说过：“凡有所瘀，莫不壅塞气道。”所以，瘀血是一切病变的基础。这个观点，早在《素问·调经论》里就已明确提出：“血气不和，百病乃变化而生。”

造成瘀血的原因主要有3个方面：一是跌打损伤；二是六淫外感；三是情志失度。

外有所伤，内有所损。《灵枢·邪气脏腑病形》就指出：“所有堕坠，恶血留内。”恶血就是瘀血。《巢氏诸病源候论》中也特别强调：“若因堕落损伤，即血行失度……皆成瘀血。”这里的“失度”与“离经”(血溢出经脉之外)的实质意义是一致的，因为“脉”为“血之府”，血离经脉，失度使然。清代医家沈金鳌在其所著的《杂病源流犀烛》中讲得十分明白：“跌仆闪挫，卒然身受，由外及骨，气血俱伤也。……忽然闪挫，必气为之震，震则激，激则壅，壅则气之流于一身者，忽因所壅而凝集一处，是气失其所以为气矣。气凝何处，则血凝何处矣。”

因外力作用而造成的内伤，与内科的七情劳倦、饮食内伤不同，必然会形成气血、经络、脏腑的损伤而出现瘀血，导致机体功能紊乱，气血停滞。所以，沈金鳌说：“故跌仆闪挫，方书谓之伤科，俗谓之内伤，其言内而不言外者，明乎伤在外，而病必在内，其治之法，亦必于经络、脏腑间求之，而为之行气，为之行血，不得徒以外涂抹之已也。”所谓行气、行血，也就是活血化瘀的意思，不能只在外伤的表面上下功夫。

还有一类不属于跌仆闪挫的外伤，那就是《素问·宣明五气论》所说的：“久视伤血，久卧伤气，久坐伤肉，久立伤骨，久行伤筋，是谓五劳所伤。”另外还有某些职业病，也会因身体某个部位(关节)的过度疲倦而引起生理机能的病变(比如经常弯腰操作的体力劳动者往往易患腰肌劳损)。《灵枢·百病始生》说：“用力过度，则络脉伤。阳络伤则血外溢……阴络伤则血内溢。”这是病变的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因“伤”而出现的瘀血。

问：什么是“六淫外感”？

答：六淫外感，就是风、寒、暑、湿、燥、火对人体的侵犯，也同样会出现瘀血。外邪致病，绝大多数都是由表及里，“是故百病之始生也，必先于皮毛；邪中之则腠理开，开则入侵客于络脉；留而不去，传入于经；留而不去，传入于腑，廪于肠胃。邪之始入于皮也，沂然起毫毛，开腠理；其入于络也，则络脉盛色变；其入客于经也，则感虚乃陷下；其留于筋骨之间，寒多则筋挛骨痛，热多则筋驰骨消，肉烁 破，毛直而败。”《素问·皮部论》这一段话的意思是说，百病的发生一定是从皮部开始，皮受到外邪的侵犯，就会腠理开泄，邪气因而侵入络脉，滞留不去，向内传到经脉，再滞留不去，就传入脏腑，积聚于肠胃。当外邪开始入侵时，会使人寒栗，汗毛竖起，腠理开泄。外邪侵入络脉时，会使络脉盛满，颜色改变。外邪侵入经脉时，患者就会感到虚弱而进一步出现下陷的症状。如果外邪滞留在筋骨之间，寒气盛了，就会筋骨挛痛；如果热气盛了，就会筋骨痿缓，肩、肘等处肌肉败坏，皮毛焦枯。

在六淫中，风邪变化多端，无孔不入，对人体危害最大。《素问·风论》说：“风者善行而数变……百病之长也。”《素问·五脏生成》进一步指出：“卧出而风吹之，血凝于肤者为痹；凝于脉者为泣；凝于足者为厥。此三者，血行而不得反其空，故为痹厥也。”痹，肢体疼痛麻木；泣，滞、涩的意思；厥，手足逆冷或发热(因昏厥而出现的一种症状)，尽管症状不同，但其病因病机都是血液运行不畅所致。“治风先治血，血行风自灭。”此话很有道理。

再如人体感受寒邪，阳气受损，气血失于鼓动而气虚血瘀。《素问·举痛论》说：“寒气客于背俞之脉，则脉泣，脉泣则血虚，血虚则痛。”人体感受湿邪，也会损伤阳气引起气滞血凝、筋脉收缩等病变。《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说：“地之湿气，感则害皮肉筋脉。”《素问·至真要大论》也说：“诸痉项强，皆属于湿。”《素问·调经论》则认为：“寒湿之中人也，皮肤不收，肌肉坚紧，荣血泣，卫气去，故曰虚。”所谓“荣血泣，卫气去”，就是营(荣)血涩滞而流行不畅，卫气已经离散而去，所以成为虚证。这是因为气和血都喜欢温暖而厌恶寒湿，寒和湿都会使气血滞涩而不流畅，故而形成瘀血。

问：什么是“情志失度”？

答：有的学者认为，医学模式已逐渐由生物模式向生物~心理~社会模式发展，强调心理因素在发病和治疗中的作用。其实，对心理因素这个看似“时髦”的问题，不论从理论上和实践上，一直都为中医所重视，并总结出了一系列行之有效的临床经验。因情志失度而出现瘀血，在两千多年前的《黄帝内经》中就为我们提供了理论依据和治疗原则。所谓“情志”，就是人的感情和志趣，通常把它归纳为喜、怒、忧、思、悲、惊、恐，简称“七情”。七情原本是人的一种源于心理和生理(主要是大脑)的正常反映，但是如果来得太突然、情绪太强烈、时间太持久，超过了身体(生理)适应的调节范围，就会产生相反的作用，从而导致七情内伤，发生病变，瘀血的形成正是这种情志失度的严重后果。一般地讲，情志致病大致可以分为以下三种病理变化：第一，伤及五脏；第二，气机紊乱；第三，气血失调。

问：情志怎么会伤及五脏呢？

答：《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说：“人有五脏化五气，以生喜、怒、悲、忧、恐。”说明五脏是产生情志的物质基础，可是倘若情志过度，则会因喜而伤心，因怒而伤肝，因悲而伤脾，因忧而伤肺，因恐而伤肾。《灵枢·口问》也说：“故悲哀愁忧则心动，心动则五脏六腑皆摇。”“摇”是震动、不安的意思。“忧思伤心”，心气不足则血行瘀滞；“手少阳气绝，则脉不通，脉不通则血不流。”我们平时都爱说“怄气伤肝”，肝气因受伤而郁结，必然导致气滞血瘀。其它器官如受七情影响，其结果也无不如此。现代医学认为，大脑边缘系统中的杏仁核和海马回，是与情绪密切相关的中枢，外界的精神刺激传入大脑后，经过边缘系统~丘脑下部，影响植物神经，又影响垂体~内分泌失调而导致疾病的发生。

问：“气机”是什么？

答：气机就是人体内气的正常运行机制，包括脏腑、经络等的功能活动。人体气机活动的基本形式主要为升、降、出、入，倘若气机的升降出入失常，就会出现气逆、气滞、气陷、气闭、甚至气机泄脱等病变。所谓气机紊乱，也就是气机失常。

《灵枢·平人绝谷》中说：“……气得上下，五脏安全，血脉和利，精神乃居。”(由于肠胃的虚满交替，)所以气机才能上下畅行，五脏功能才能正常运转，血脉才会和利流畅，人的精神也就旺盛充沛了。这里虽然是针对肠胃的功能而言，但对气与脏和血的关系也讲得十分确切。《素问·举痛论》特别指出：“余知百疾生于气也。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悲则气消，恐则气下，寒则气收，炅则气泄，惊则气乱，劳则气耗，思则气结。”黄帝的这段话，是对由于气机紊乱而百病发生的最好解释。这里所说的“气上”与“气下”，并非气机正常活动的升与降，而是“上逆”与“下陷”。炅与热同义，劳指过度疲劳。

问：你不是说瘀血是一切病变的基础吗，怎么这里又说“百疾生于气也”呢？

答：这本来就是一回事。我在本章开头就强调过气与血的关系，以及气保证人体功能正常活动的重要作用，它既依赖于血的推动，反过来又保证血的正常运行，一旦气机紊乱，互为因果，必然造成瘀血，百病由此生矣。

问：那么，气血失调又是怎么回事？

答：气与血虽然是“异名而同类”，相互为用，在中医理论中一贯相提并论，称为“气血学说”，但它们毕竟是两种生命基本物质。若按阴阳来分，气为阳，主动，血为阴，主濡，气行则血行，气滞则血凝，气有所病必伤及血，血有所凝亦影响气。气的病变有气滞、气闭、气虚、气脱，而血的病变则为血瘀、血虚、亡血和血热，不论是阴盛阳衰，还是阴衰阳盛，都是失调，其结果必然造成瘀血。

问：刚才你说血的病变中有血瘀，这同瘀血有没有区别？

答：血瘀与瘀血不同，血瘀是指血液停滞不畅的病理状态，长期入于血瘀状态，进而发生变化，其结果是该处产生的病理性产物，就叫瘀血。血瘀证在临床辨证的主要症状有：舌紫暗、脉涩、定痛、痛经或闭经、肌肤甲错、偏瘫麻木、狂躁不安等。唐代医家唐容川在其《血证论》卷五“血中瘀证”五条的“瘀血”条说：“凡系离经之血与营养周身之血，已睽绝而不合……此血在身不能加之于好血，反而阻新血之化机，故凡血证总以去瘀为要。”“离经之血，与好血不容，是谓瘀血。”

《素问·调经论》一针见血地指出：“五脏之道，皆出于经隧，以行血气，血气不和，百病乃变化而生。”意思是说，五脏之间相互联系的通道，皆由经脉以运行血气，倘若气血失去平衡，各种疾病便会由此而生。情志失度会直接影响脏腑功能的正常运转，从而导致气血失调。《灵枢·终始论》说：“血脉闭塞，气无所形。”《灵枢·玉机真藏论》也说：“脉道不通，气不往来。”

总之，这3种由于情志失度而产生的病理变化，好比三节连环，环环相扣：因伤及五脏而造成气机紊乱，因气机紊乱而导致气血失调，因气血失调而出现瘀血。“气血冲和，万病不生；一旦佛郁，诸病生焉。”

还有一种“紧张病”也会出现瘀血。

问：什么“紧张病”？

答：日本学者矶岛正在其《紧张与瘀血》一文中说：“现代社会由于高度情报化、技术革新、价值观念、生活方式、激烈竞争等原因，大大超过了人体生理的承受力；另一方面，随着小家庭的进展，互相精神的淡漠，自我的孤立，人们对紧张的承受力很弱，因心理疾患、紧张疾患而苦恼的人增多，可以说现代社会是个紧张的社会。其次由于环境污染，异常气象出现，物质文明的提高，心理社会因素的复杂，精神紧张因素的增加，与精神因素相关连的疾病即紧张病(Stress)也大量增加。”他提出的“紧张病”症状有三：表现在躯体的心身疾患；以心理不调为主的精神衰弱；以紧张为诱因起病的精神障碍。

问：他这个观点我认为很实际，现代人的生活节奏越来越快，加上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的改变，以及食物和药物中的某些毒副作用，稀奇古怪的病应运而生，对此，中医有没有行之有效的办法？

答：历史悠久、博大精深的中医，当然有办法对付这一类新出现的“怪病”。就以这位日本学者提出的“紧张病”来看，其致瘀的病因病机，仍然没有超出“情志”的范畴，所谓工作繁重、精神压力、忧思过度、亲情淡漠等，可以说都与人的七情密不可分，不也就是生理因素加心理因素吗！

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不断发生的“成功人士”英年早逝的案例，已引起医学界的极大关注，并总结出这种“过劳猝死”的10大危险信号：

一、“将军肚”的早现，30多岁的人就大腹便便；

二、脱发、斑秃、早秃；

三、尿频；

四、性能力下降和过早出现腰腿酸痛；

五、记忆力减退；

六、心算能力越来越差；

七、易怒、烦恼、悲观；

八、注意力不集中；

九、睡眠时间越来越短，醒后乏力；

十、经常头痛、耳鸣、目眩，检查也没有结果。

据四川省国民体质监测中心调查显示，慢性疲劳综合症在城市新兴行业人群中的发病率为10%~20%，在某些行业(如传媒、广告、公务员、演艺人员、出租车司机等)中更高达50%。 “过劳猝死”的三大主要“杀手”，就是与致瘀关系极为密切的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

与“劳损”相反，还有另一种“怪病”，也就是肢体长时间不进行活动，生理功能同样可能引起病变，这种由于不劳动的慢性损伤，称之为“劳倦”。

当然，我们也绝对不应忽略和轻视诸如空气污染、环境恶化、气候变异、食物结构失调、某些药物中的毒副作用等给疾病谱的改变所带来的严重影响，但是只要做到认真辨证施治，对传统的治疗原则灵活运用，也完全可以攻克这些“怪病”。比如因过量使用糖皮质激素造成的股骨头坏死，我们就可以用手法与药物相结合的方法使之痊愈。对瘀血的治疗，不论病因如何，原则上都是《黄帝内经》中提出的“活血化瘀”法。

问：这同你开头讲的治疗骨伤三原则的第一原则、三阶段的第一阶段的活血化瘀，是不是一回事？

答：是一回事。不过，我前面所讲的活血化瘀是针对骨伤而言，这里所说的活血化瘀则是包括了中医各科，它所包含的内容要广泛得我。《黄帝内经》中有关活血化瘀的方法，散见于《素问》的“阴阳应象大论”、“三部九候论”、“离合真邪论”、“举痛论”、“风论”、“痹论”、“调经论”、“至真要大论”和《灵枢》的“九针十二原”、“本输”、 “寿夭刚柔”、“本神”、“始终”、“经脉”、“热病论”、“禁服”、“天年”、“贼风”、“阴阳二十五人”、“百病始生”、“邪客”、“官能论”、“刺节真邪”、“九针论”、“痈疽”等诸篇，经过历代医家的深入研究，把它归纳综合为活血化瘀的10种方法：一、行气活血法；二、疏通血脉法；三、破血散结法；四、益气活血法；五、温经活血法；六、刺络放血法；七、药酒按摩法；八、针灸治疗法；九、清热活血法；十、祛风活血法。

两千多年来，历代医家根据《黄帝内经》上的这些法则，结合不同患者的证候，在临床中创造了难于统计的治法，比如以温经药和活血药并用的“温经活血法”、以清热药和活血药并用的“清热活血法”、以益气药和活血药并用的“益气活血法”、以攻下药和活血药并用的“攻下活血法”、以软坚药和活血药并用的“软坚活血法”、以镇痛药和活血药并用的“镇痛活血法”、以祛风药和活血药并用的“祛风活血法”等，以此类推，变化万千，但又万变不离其宗——活血化瘀。

问：关于活血化瘀这个问题，你讲了这么多，的确让我豁然开朗，受益匪浅。不过，除了开头之外，似乎没有更多地涉及中医骨科，为什么？

答：怎么会呢？中医骨科是中医的一门学科，它同内、外、儿、妇等诸科一样，是整个中医的一个组成部分，同属于中医学理论体系范畴，因此在重大原则问题上，具有很鲜明的共性。比如活血化瘀的10大法则，就完全适用于中医各科，骨科自然也不会例外。所以，我先让你了解中医治疗瘀血的共性理论，然后再具体讲讲骨科在这方面的独特之处，这样顺理成章，循序渐进，印象可能会更深刻一些。

筋和骨都是靠血来濡养的。《灵枢·本藏》说：“经脉者，所以行气血，营阴阳，濡筋骨，利关节者也。……是故血和则经脉流行，营覆阴阳，筋骨强劲，关节清利。”如果出现瘀血，阻碍气血的正常运行，筋骨的濡养就会受到影响，从而产生病理变化。

凡属跌打损伤，不可避免造成瘀血，同时由于筋骨受损尤其是骨折的断端必然导致毛细血管的严重破坏甚至断裂，气血以及津液难以输送到骨伤部位。所以，治疗骨伤首先要活血化瘀。传统骨伤常用药方如“复元活血汤”、“苏七散”、“血府逐瘀汤”、“桃仁承气汤”、“八珍汤”、“四物汤”等，主要功用都是活血化瘀，调养气血。我在第五章中所介绍的我们自己研制的5种伤病外敷散，也同样把活血化瘀药放在君、臣位置，如“新伤外敷散”的主要功用就是活血化瘀，消肿止痛；即使如骨伤后期所使用的“舒筋活络外敷散”，仍然离不开活血止痛，舒筋活络。

中医骨科学奠基人蔺道人把活血化瘀贯串于治疗骨伤的整个过程：“壮筋骨，活经络，生气血。”他在《理伤续断方》中说：“凡损药必热，便生气血，以接骨耳。”如果血脉不通，就会“瘀血滞留，外肿内痛，肢节痛倦”，当然也就达不到受损骨骼的新骨生长和修复愈合的目的。正如《疡医大全》所述：“有跌伤骨折……内治法宜活血去瘀为先，血不活则瘀不去，瘀不去则骨不能接也……瘀去则新骨生则合矣。”现代医学对骨伤(骨折)愈合的研究也证明，成骨细胞来源于血管内皮细胞，骨伤部位的钙磷代谢谢需要依赖血液的正常运行才能完成。按照中医骨科的传统观点，“瘀去新骨生”是治疗骨伤的核心，也是骨伤病理变化的基本规律。

问：骨伤的治疗如此，骨病的治疗是否也如此呢？

答：骨病虽然比骨伤的成因复杂，然而六淫外感也好，情志失度也罢，如前所说，仍然离不开瘀血这个根本性因素，因此在治疗上自然也离不开活血化瘀这个基本方法。我这里以《黄帝内经》中所论述的痈疽为例，来探讨一下其发病机理。《灵枢·痈疽》中说：“寒邪客于经络之中则血泣，血泣则不通，不通则卫气归之，不得复反，

故痈肿。” 痈与疽是两种病，但其病理变化

过程基本相同。“营气稽留于经脉之中，则血泣而不行，不行则卫气从之而不通，壅遏而不得行，故热。大热不止，热胜则肉腐，肉腐则为脓，然不能陷，骨髓不为焦枯，五脏不为伤，故命曰痈。”“热气淳盛，下陷肌肤筋髓骨肉，内连五脏，血气竭，当其痈下，筋骨良肉皆无余，故命曰疽。”这两种病的区别在于：痈虽然因大热使肌肉腐烂化脓，但一般不会深陷而导致骨髓焦枯，五脏也不会受到损害。疽则毒邪下陷于肌肤筋髓骨肉之中，向内伤及五脏，致使血气干涸衰竭，患处的筋骨肌肉腐烂无余。清代医家王维德在《外科证治全生集》中说：“脓之来，必由气血；气血之化，必由温也。”《医宗金鉴·外科心法要诀》中有一首“痈疽总论歌”：“痈疽原是火毒生，经络阻隔气血凝，外因六淫八风感，内因六欲共七情，饮食起居不内外，负挑跌扑损身形，膏梁之变营卫过，藜藿之亏气血穷。”总而言之，痈与疽的病机核心都是瘀血。因此，在治疗上虽然因人而异，但清热解毒与活血通络并重，从来都是最常用的治则。

问：那么，治疗骨伤后遗症，是不是也要先活血化瘀呢？

答：根据我多年来的临床经验，治疗骨伤后遗症(包括陈伤)的第一原则和第一阶段，与治疗骨伤(新伤)有所区别，不是活血化瘀，而是化瘀活血。

蔺道人著《理伤续断方》(明代洪武版本)

问：活血化瘀和化瘀活血有什么不同？

答：活血化瘀，“活血”是手段，“化瘀”是目的；而化瘀活血则正好相反，“化瘀”是手段，“活血”是目的。

问：这是为什么？

答：凡是骨伤，必然造成气血、经络、脏腑受损而出现瘀血，但此时的瘀血尚处于病变过程之中，属于血瘀状态。因此，首要任务就是活血，恢复和加强气机升、降、出、入的正常功能，使一切滞留于经脉内和溢出于经脉外的血不要形成瘀血，或者尽快把刚形成的瘀血及时予以化解、清除干净，保证气血畅通，促成受伤骨骼的新骨生成和修复愈合。

骨伤后遗症的情况就不一样了。

问：哪点不一样？

答：本章开头我已讲到了，骨伤后遗症的原因较多，比如骨折后遗症，除因复位不准和固定不当而造成畸形愈合或者延迟愈合、甚至不愈合外，另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没有把筋理顺，忽略了对受伤软组织的有效治疗。《理伤续断方》说：“手足久损，筋骨差爻，举动不能，损后伤风湿，支节挛缩，遂成偏废。”《外科集验方·卷四》也说：“久损入骨者，盖因坠压跌仆伤折，不曾通血，以致死血在所患之处，久则如鸡肺附肋，轻者苔藓之晕后……遇风寒而湿，其痛如发……”骨伤受损的筋脉，因治疗失当，瘀血不散，于是在患部形成肥厚的硬结，或条索状的硬物，即现代医学所说的软组织阳性物或韧带钙化。

20世纪80年代初期，我在一家报纸上看到过一种治疗骨伤的“新经验”——“冷冻疗法”……

问：什么“冷冻疗法”？

答：发生非开放性骨折或扭伤后，受伤部位必然出现急剧的充血肿胀，如受伤在脚、踝和手、肘这类部位，立即用冷水浸泡，如是不便于浸泡的部位，便用冷水把毛巾打湿冷敷，在有条件的情况下，甚至用冰块冷敷，目的在于阻止受伤部位血液的过快运行，避免充血肿胀，以便进行下一步的整复和治疗。这种方法是完全错误的，这样做不但无助于骨伤的整复，反而加快了瘀血的形成，其结果不但给治疗带来消极影响，而且还会造成严重的骨伤后遗症。这位发稿编辑恰好是我的朋友，我给他讲过我的观点。可惜，后来在别的媒体上，仍不止一次看到同一内容的“经验”介绍。你说，这是不是造成骨伤后遗症众多原因中一个原因呢？

问：编辑对这种“经验”不甚了解不足为怪，因为这到底不是他们的专业嘛。但是，难道创造这种“经验”的医生，对活血化瘀这个治疗骨伤三原则的第一原则也搞不清楚吗？

答：对此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其实，中医骨科不论是在理论和实践上，对这个问题都是十分清楚的。《灵枢·邪客》中早就有关于这方面的论述：“皆机关之室，真气之所过，血络之所游，邪气恶血，因不得住留，住留则伤筋络骨节，机关不得屈伸。”“机关”就是关节，因外伤或伤后感受风寒湿邪，必然有瘀血停聚于损伤部位，从而阻碍气血的正常运行散布，致使筋脉挛急，作肿作痛，屈伸不能自如。这种症状在阴湿寒冷天气表现尤为严重。

问：所以，必须通过“化瘀”来恢复血液的畅通，是吗？

答：是的。因为这种“陈旧性”的瘀血只靠活血药是不可能化解的。我打个比方：把一条绳索状的湿牛皮打个结，隔一段时间牛皮干了，这个结便很难解开，要想解开它，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放进水里浸泡，直到牛皮软和了，才能把结解开。骨伤后遗症的肥厚硬结，也就好比干牛皮上的那个结，要想化解它，唯一的办法就是先用手法和药物把它“泡”软，然后把结解开，血液就随之流畅了。这正是《黄帝内经》上所说的：“坚者削之，结者散之。”“疏其气血，令其条达而致和平。”《医林改错》上说得更干脆：“气血通行，何患不除。”

问：你用什么方法把骨伤后遗症的“结”解开的呢？

答：仍然是手法与药物并重，但第一阶段则以手法治疗为主，骨伤后遗症的瘀血与新伤的血瘀状态不同，是有形的，便于对症施“法”，为手法治疗提供了可靠的依据。至于具体如何治，本书中篇的《“一指禅点穴推运手法”治疗骨伤后遗症》一文中有比较详细的介绍。当然，治疗骨伤后遗症药物也同样是不可取代的，在我们的外敷药中，有一种“陈伤外敷散”，就是为解开这个“结”而研制出来的。

 

[王家祥]

人体生长发育的根本






问：记得你在第一章中曾讲到“骨伤则内动肾”，说明肾与骨的特殊关系；同时，在讲到“肾者，作强之官，伎巧出焉”时，又特别强调肾是精力的源泉，能使人发挥力量而产生各种技巧；而且，作为治疗骨伤的三原则之一和治疗骨伤三阶段之一，都离不开“培元补肾”。你能谈谈肾脏对于人的健康及治疗骨伤和骨病的重要意义吗？

答：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简要地讲一下中医的五行学说。五行，指金、木、水、火、土五种自然事物及其运动。中国古代思想家用日常生活中常见的这五种事物来说明自然万物的起源和多样性的统一。这种哲学思想，最早见于《左传》、《尚书·洪范》等著作，到了战国时期，五行学说已经相当流行，并进一步深化了五行相生相克的原理，这就是水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生中有克，克中有生，大自然就会永不停息地向前发展。

中医的五行学说，主要是以五行配五脏为中心，通过经络联系全身，说明人体的整体性，进而说明人与自然界的统一性。同时，以五行相生相克的原理，阐述五脏之间相互依存、相互制约的关系，与阴阳学说贯通一起，可以达到防治疾病的目的。《类经》上说：“造化之机，不可无生，亦不可无制。无生则发育无由，无制则亢而为害，必须生中有制，制中有生，才能运行不息，相反相成。“《素问·五运行大论》指出：“气有余则制已所胜而侮所不胜；其不及则己所不胜侮而乘之，己所胜轻而侮之；侮反受邪，侮而受邪，寡于畏也。”这里所说的“气”，乃“五运之气”，也就是金、木、水、火、土，也即“东方生风，风生木，木生酸，酸生肝，肝生筋，筋生心”；“南方生热，热生火，火生苦，苦生心，心生血(脉)，血(脉)生脾”；“中央生湿，湿生土，土生甘，甘生脾，脾生肉，肉生肺”；“西方生燥，燥生金，金生辛，辛生肺，肺生皮毛，皮毛生肾”；“北方生寒，寒生水，水生咸，咸生肾，肾生骨髓，髓生肝”。《素问·六节脏象论》说：“五气更立，各有所胜。”上面这段话的意思是说：气之有余，则能克制自己所不能胜过的气，而又能欺侮自己能胜过的气；气若不足，则自己所不能胜过的气趁其不足而来欺侮；自己所能胜过的气，也对其轻蔑地进行欺侮；由于本气有余而进行欺侮或乘别气之不足而进行欺侮的，也往往要受邪，是因为它无所畏忌，盛极必衰，亦必为别气所乘的缘故。侮，有恃强凌弱的意思。乘，乘虚而入。

还有另外一种“五气”，就是《素问·六节脏象论》中所说的“天食人以五气”，即入于肝的臊气，入于心的焦气，入于脾的香气，入于肺的腥气，入于肾的腐气。

问：五行与五脏到底是什么关系？

答：五行的金、木、水、火、土，与五脏的肺、肝、肾、心、脾相对应，又相互制约。《素问·五脏生成》说：“心之合脉也，其荣色也，其主肾也。肺之合皮也，其荣毛也，其主心也。肝之合筋也，其荣爪也，其主肺也。脾之合肉也，其荣唇也，其主肝也。肾之合骨也，其荣发也，其主肾也。”此篇论述了五脏与外环境及体内各组织的联系，体现了“人以天地之气生、四时之法成”的道理，上面引用的这段原文，把它译成白话就是：心的外合是脉，它的外荣是颜面的色泽，它的制约者是肾。肺的外合是皮，它的外荣是毛，它的制约者是心。肝的外合者是筋，它的外荣是爪，它的制约者是肺。脾的外合者是肉，它的外荣是唇，它的制约者是肝。肾的外合者是骨，它的外荣是发，它的制约者是肺。荣，指五脏精气的外在表现所显露出来的气质。

我在第一章中曾引用《素问·刺要论》中的话说：“皮伤则内动肺”、“肉伤则内动脾”、“脉伤则内动心”、“筋伤则内动肝”、“骨伤则内动肾”，也就是肺与皮合、脾与肉合、脉与心合、肝与筋合、肾与骨合，在制约上正好水(肾)克火(心)、火(心)克金(肺)、金(肺)克木(肝)、木(肝)克土(脾)、土(脾)克水(肾)。



五行(五脏)相生相克图

此外，五脏与五味、五色都有对应关系，《素问·五脏生成》说：“色味当五脏：白当肺、辛，赤当心、苦，青当肝、酸，黄当脾、甘，黑当肾、咸。故白当皮，赤当脉，青当筋，黄当肉，黑当骨。”意思是说，色与味同五脏都相对应：白色和辛味对应于肺，赤色和苦味对应于心，青色和酸味对应于肝，黄色和甘味对应于脾，黑色和咸味对应于肾。由于五脏外合五体，所以白色对应于皮，赤色对应于脉，青色对应于筋，黄色对应于肉，黑色对应于骨。“五色”指五脏内部变化反映在外表上的五种气色，根据不同部位色泽的变化，可以诊断出脏腑的病变。“五味”指人食入五味，各走其所喜好的脏腑器官。《素问·宣明五气》说：“五味所入；酸入肝，辛入肺，苦入心，咸入肾，甘入脾，是谓五入。”这种以五行、五位、五体、五味、五色、五气与五脏相联系的理论，有利于临床上的分析诊断和解释病机，进而指导治疗。为了一目了然，兹列表如下：

五行
五位
五脏
五体
五味
五色
五气

金
西(燥)
肺
皮
辛
白
腥

木
东(风)
肝
筋
酸
青
臊

水
北(寒)
肾
骨
咸
黑
腐

火
南(热)
心
脉
苦
赤
焦

土
中(湿)
脾
肉
甘
黄
香





另外，五输穴井、荥、输、经、合也分别与五行相对应：五脏部分(包括心包)为井(木)、荥(火)、输(木)、经(金)、合(水)；六腑部分为井(金)、荥(水)、输(木)、经(火)、合(土)。

问：中医的五行学说与哲学的五行学说有没有区别？今天，如何看待中医的五行学说？

答：当然有区别。随着中医学的发展，关于五行的内容不断得到丰富，观点也不断予以更新，并日渐与哲学上的五行学说分道扬镳。作为一种独特的方法论，五行学说对中医学的形成起着重大作用。因此，医学上的五行学说与逐步趋向唯心的古代哲学上的五行学说，已经形成两个各具特色的理论体系。另一方面，我们更要清醒地看到，由于受到历史条件的局限，在理论上出现了用“五行”硬套一切的不良倾向，对中医学的发展起到了某些消极影响。对此，我们既要深入学习，认真继承，又要批判吸收，敢于创新。

问：中医作为国粹之一，的确是历史悠久，博大精深，在世界上独树一帜。正如你所说，由于历史的局限，难免存在某些瑕疵，所以不能囫囵吞枣，把消极的东西也当作精华去继承。但是，同祖国的一切传统文化一样，未能入乎其内，就不可能出乎其外，先要把传统学深钻透，分清良莠，才谈得上有所选择，然后在传统的基础上有所创新。你说对吗？

答：我完全同意你的观点对一切传统文化，只有入乎其内，才能出乎其外。我在前面的几章里，对中医学的传统理论涉及较多，因为我觉得中医传统理论中的有些内容，已经越来越被人们或多或少、有意无意地淡化了，在有的中医骨科理论著作中，也很难看到关于传统理论的全面论述。实事求是地讲，像五行学说，在临床上的实用性并不那么直接，即使一无所知，似乎也能照样治病疗伤。以我个人几十年的从医经验来讲，虽然也读了不少现代医学的有关著作，但更主要的还是钻研传统医书特别是几部经典论著，学以致用，在诊断和治疗中得心应手，游刃有余，也没有出现过任何明显的差错。所以，我认为要弘扬中医文化，发展中医骨科学，首要的任务仍然是全面继承，在继承的前提下去粗取精，广泛吸取现代医学的长处特别是先进的检测手段，使我们的中医骨科学更加充实，更加丰富，疗效更高。

问：肾与五行的关系是怎样的呢？

答：肾在五行中属水。“北方生寒，寒生水，水生咸，咸生肾，肾生骨髓。”《素问·逆调论》说：“肾者主水，主津液。”肾合三焦、膀胱二腑与肺、脾二脏，同司体内水液的代谢谢和调节，是人体水液代谢谢的重要器官。《黄帝内经》的第一篇《素问·古天真论》就用了400多字来阐述肾脏的重要性。“肾者主水，受五脏六腑之精而藏之，故五脏旺盛乃能泻。”意思是说，肾脏接收其它各脏腑的精气而加以贮藏，所以五脏功能旺盛，肾脏才能外泻精气。该篇的这一节文字，分别叙述了男女从幼至老的生理变化规律，特别指出肾气对人体生长发育和生殖的重要作用及其对整个生命机能盛衰的决定性影响。

至于“肾生骨髓”，更是肾的重要功能之一，也就是《黄帝内经》中所一再强调的“肾主骨”论(也称为“肾主骨学说”)。

问：肾主水，又主骨，在五脏六腑中的作用，是不是特别突出？

答：肾作为五脏之一，与膀胱互为表里，其作用的确非常突出。肾不仅主水、主骨，还主藏精，而藏精又与主水、主骨密不可分，相互为用。《素问·六节脏象论》说：“肾者，主蛰，封藏之本，精之处也，其华在发，其充在骨。”蛰，本义是动物冬眠，潜伏之意。也就是说，肾是封藏精气的根本，为精所居之处，其荣华表现在头发，其充养的组织在骨。

问：藏的什么精？

答：这里所说的精，是泛指构成人体和维持生命活动的最基本物质。《素问·金匮真言论》解释说：“夫精者，身之本也。”它包括先天的精(生命原始的精)和后天的精(通过生命活动吸收的精)，都封藏于肾内。

所谓先天的精，《灵枢·经脉》讲得很具体：“人始生，先成精，精成而脑髓生，骨为干，脉为营，筋为纲，肉为墙，皮肤坚而毛发长。谷入于胃，脉道以和，血气乃行。”人的最初生成，首先形成于精，再由精发育而生脑髓，此后就逐渐形成人体，那骨骼像是墙的两头木柱，经脉像是营房彼此相连，筋像是绳索，肉像是墙壁，卫护着脉、筋、肉的有皮肤、毛发。五谷入于胃，生化精微，脉道借着它贯通，血气也就运行不息了。

所谓后天的精，则是由饮食水谷化生的精微，又称水谷之精。

问：精微是什么？

答：精华细微的营养物质。据汤上善的解释：“精微，津液也。”饮食水谷经消化吸收后，化为精微，营养全身。《灵枢·五味》说：“谷始入于胃，其精微者，先出于胃之两焦，以溉五脏，别出两行，营卫之道。”马莳注：“此言谷化精微之气者，为营气卫气。……胃纳谷气，脾乃化之，其精微之气，先出于中焦，升则行于上焦，由肺而行五脏六腑，所以灌溉五脏也。”张介宾说：“两行，言清者入营，营行脉中；浊者入卫，卫行脉外。故营主血而濡于内，卫主气而布于外，以分营卫之道。”营卫同出一源，皆水谷精气所化生。营行脉中，具有营养周身的作用；卫行脉外，具有捍卫躯体的功能。

藏精主水是肾的主要功能，有充养骨髓和滋生脑髓的作用。所以，骨和脑的生长、发育及其功能活动，都取决于肾气的盛衰。《素问·痿论》说：“肾主身之骨髓。”齿更发长，都与肾气的盛衰有关。

问：肾气又是什么？

答：肾气就是肾精化生之气，指肾脏的功能活动，比如人体的生长、发育及性功能活动。前面我提到的“上古天真论”，在对肾脏功能的论述中，就一再强调“肾气”的重大作用：“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发长。……三七，肾气平均，故真牙生而长极。……丈夫八岁，肾气实，发长齿更，二八，肾气盛，精气溢泻，阴阳和，故能有子。三八，肾气平均，筋骨强劲，故真牙生而长极。……五八，肾气衰，发堕齿槁。……”这段话是歧伯对黄帝提问的解答。黄帝说，人年纪老的时候，不能生育子女，是由于精力衰竭呢，还是受自然规律的限定呢？歧伯说，女子到了7岁，肾气旺盛起来，乳齿更换，头发也开始茂盛。……21岁时，肾气充满，真牙生出，牙齿就长全了。……男子到了8岁，肾气充实起来，头发开始茂盛，乳齿也更换了。16岁时，肾气旺盛，天癸产生，精气满溢而能外泻，两性交合，就能生育子女。24岁时，肾气充满，筋骨强健有力，真牙生出，牙齿长全。……40岁时，肾气衰退，头发开始脱落，牙齿也开始枯槁。……“肾者主水，受五脏六腑之精而藏之，故五脏盛乃能泻。”人到老年，“五脏皆衰，筋骨解堕，天癸尽矣，故发鬓白，身体重，行步不正，而无子耳。”歧伯最后指出，有的人年纪已老，仍能生育子女，乃是他天赋的精力超过常人，气血经脉保持畅通，肾气有余的缘故；掌握养生之道的人，能防止衰老而保全形体，虽然年高，也能生育子女。

综观全段对话内容，一方面指出肾气对人体生长、发育和生殖的重要作用及对整个生命机能盛衰的决定影响；同时还阐明了中医养生学说的生理基础，提示了保养肾气的积极意义。

这里需要说明一下，《黄帝内经》成书于两千多年前，文中论及男女生长、发育及衰老的年龄，属于当时一般的正常情况，与今天相比相去甚远。比方说，如今40岁的男子正值盛年，精力充沛，在正常条件下绝不可能“发堕齿槁”。但是40岁是肾气发展的顶峰，从此开始衰减，今人也不例外。

问：刚才这段话，主要是讲肾与人体生长、发育及生殖的关系，那肾与骨的生长、发育及对伤病后的愈合修复又是怎么回事呢？

答：我这里要先引用《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中关于“北方生寒”那段话的全文，为了节约篇幅，直接语译如下：北方产生寒气，寒能生水，水能产生咸味，咸味滋养肾气，肾生骨髓，髓又能生肝，肾又主耳。阴阳莫测的变化，在天为寒，在地为水，在体为骨，在脏为肾，在色为黑，在音为羽，在声为呻，在变动为栗，在窍为耳，在味为咸，在情志为恐。恐能伤肾，思可以抑制恐；寒能伤血，燥能胜寒；咸能伤血，甘能抑制咸。

在这篇文章里对东、南、西、北、中“五位”的论述，是古人对于自然界四时万物以及人体生理、病理各种过程相互联系和相互制约(也就是相生相克)的认识，是五行学说在医学上的具体运用。文中连续使用了许多“生”字和“在”字，宛若一幅自然界各种联系和制约过程的总体图。

“肾生骨髓”是“肾主骨”论的核心。《素问·逆调论》说：“肾者主水，而生于骨，肾不生则髓不能满。”肾是水脏，可以生长骨髓，肾脂不生则髓不能充盈。肾脂，指肾所产生而构成骨髓的物质，能滋养骨髓；髓通于脑，脑为髓海，然后发育成骨骼，也就是前面所说的“骨为干”。因此，骨骼的坚强与否和抗病及修复能力的高低，都依赖于旺盛的肾精。肾藏精，精生骨髓，骨髓充实，骨则强化，故有“肾生骨髓，肾充则髓实”之说。

如果先天之精不足，骨髓必然空虚，骨骼也必然随之衰弱，抗病能力低，容易发生伤病。即使先天之精充足，而后天之精不足，也会对骨髓和骨骼产生消极的影响，甚而出现某些病变。后天之精能不能得到源源不断的供应，关键在于肾的生化功能是否完全正常，这也正是肾的主水与主骨两者相互为用之所在。因此，骨的生理、病理都受到肾的决定性制约。元代外科学家杨清叟的“肾实则骨有生气”学说，就极其精辟地指出了肾对骨的生长、发育和抗病能力及伤病后修复的滋养关系。

问：你讲的这些都是中医学的传统理论，无疑都很正确，让我茅塞顿开，深受教益。不过，在这个问题上，现代医学又作何种解释呢？

答：对现代医学我没有深入研究，但我可以摘引由韦以宗教授担任总主编的《现代中医骨科学》中有关的论述作为回答。



现代的研究表明，肾上腺分泌的激素有性激素。肾上腺皮质所分泌的激素，有调节体内水、电解质平衡，肾上腺髓质可产生肾上腺素和去甲肾上腺素。这些激素，对人体有免疫功能，在对骨折的修复研究中可知，骨的生长修复与肾上腺所分泌的激素关系十分密切，例如，肾参与1,25二羟维生素D3的调节。1,25二羟维生素D3能提高原有的破骨细胞的活性或加速形成新的破骨细胞，从而促进骨的吸收。甲状腺激素(PTH)是1,25二羟维生素D3的促激素，后者主要能促进肠中钙和磷的吸收，增加血钙和血磷，因此促进骨生长作用。




肾除了藏精、主水、主骨之外，还有三种其它功能。

问：哪三种功能？

答：一是肾主耳；二是肾主技巧；三是肾主纳气。

问：请你分别讲讲这些功能，好吗？

答：好，先讲“肾主耳”。刚才我讲的“北方生寒”那一段话里，就提到了“肾主耳”和“在窍为耳”。眼、耳、口、鼻谓之“七窍”，肾开窍于耳，耳为肾之官，肾气充足则听觉聪敏，肾气衰弱则会出现耳鸣乃至耳聋。《灵枢·脉度》说：“肾气通于耳，肾和则能闻五音矣。”耳通于脑，脑为髓海，髓海依赖肾的精气化生和濡养，肾虚也就失于濡养，所以会出现耳的病变。《医林改错》说：“两耳通脑，所听之声归于脑。”《灵枢·海论》也说：“髓海有余，则轻劲多力，自过其度；髓海不足，则脑转耳鸣。”人的身上有“四海”，即髓海、血海、气海和水谷之海，是精神气血的来源，它的循行和输注都有一定的规律，太过和不足，都会引起相应的病变。

问：“肾主技巧”呢？

答：“肾主技巧”，出于《素问·灵兰秘典论》中的有关论述：“肾者，作强之官，伎巧出焉。”肾是精力的源泉，“作强”即运用强力的意思。伎巧的“伎”，原是指古代以歌舞为职业的女子，这里与技相通，即智巧能力，包括先天的本能和后天通过学习掌握的技艺，这里还特别指生殖能力。高士宗注：“肾藏精，男女媾精，鼓气鼓力，故肾者犹作强之官，造化生人，伎巧由之出焉。”吴昆则强调：“强力，作用强力也。伎，多能也，巧，精巧也。”这两种解释都各有道理，结合起来就比较全面了，但我认为，这句话更与肾气有关，因为肾有藏精、主骨、生髓的功能，而脑又为髓海，所以只有肾气充足的人，才能强壮有力，反应灵敏。如果肾虚，则体力懦弱，反应也必然迟钝。

问：“肾主纳气”呢？

答：“肾主纳气”，是指肾与吸气功能的关系。由于肾合命门，命门为“元气之所系”(见《难经》)，为封藏元阴、元阳之所，故有“水火之脏”、“阴阳之宅”的称谓。肾经向上经肝和横膈而连于肺，所以呼吸出入之气，其主在肺，其根在肾。《景岳全书·传忠录》指出：“肺出气也，肾纳气也，故肺为气之主，肾为气之本也。”肾虚则会影响肺的吸气，症见气短、气促，呼多而吸少。

问：你多次提到“肾虚”对人体生长、发育和健康的严重危害，为什么会得这种病呢？

答：肾虚又称肾亏，一般人都认为致病的原因是单纯的房事过度，其实这只是一个原因，另外还有别的原因，比如劳累过度、久病亏损等。肾虚又分为肾阴虚和肾阳虚。

问：“肾阴虚”和“肾阳虚”有何区别？

答：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先讲一下肾阴和肾阳。肾阴又称元阴、真阴、肾水、真水，是肾脏的阴液(包括肾脏所需之精)，肾阳功能活动的物质基础。肾阴是与肾阳相对而言，并相互依存，相互为用。肾阴不足，肾阳就会亢奋，甚至出现相火妄动，其结果又会反过来灼耗肾阴，形成恶性循环。相火出自《素问·天元纪大论》，与君火相互配合，以温养五脏六腑，推动人体功能的正常运转，如果相火妄动，则会因失去平衡而引发相应器官的病理变化。

肾阳又称元阳、真阳、真火、命门之火、先天之火，是肾生理功能的动力，也是人体精力的源泉。肾阳是与肾阴相对而言，并相互依存，相互为用。肾所藏之精，需要命门之火的温养，才能发挥其滋养体内各部分器官、组织和繁殖后代的作用，尤其是对脾、胃功能，必须有命门之火的温煦，才能完成其腐熟水谷和运化精微的任务。

肾阴虚也就是肾阴失养，大多是由于情志内伤、房事过度或急性热病损伤肾阴所致。其病状主要有：腰酸疲乏，头晕耳鸣，遗精早泄，口干咽痛，两颊潮红，午后潮热，舌红少苔，甚至无苔，脉象细数。

肾阳虚也就是肾阳衰弱，大多是由于素体阳虚或者久病不愈、房事过度、老年多病所致。其症状主要有：形寒肢冷，精神萎靡，气短而喘，腰膝酸软，阳痿滑精，夜多小便，舌淡胖，苔白厚，脉象沉迟，两尺脉弱。

不过，肾阴虚与肾阳虚有一个突出的共同症状，那就是腰腿酸痛。

问：为什么？

答：《素问·脉要精微论》指出：“腰者肾之府，摇转不能，肾将惫矣。”肾脏附着于腰部，所以说腰为肾之府，如果一旦腰部转侧摇动受限，必定是肾气将要衰惫了。从腰部的结构来讲，处于人体躯干承上启下的关键部位，如果肾气不足，造髓功能低下，必然对骨骼(特别是脊椎)的生长和发育造成严重影响，支撑乏力，抗病力差，甚至发生病变。历代医家在论及腰痛时都一致强调：“如无外邪，则惟肾虚而已。”“肾气一虚，腰必痛矣。”

问：对肾虚病怎样治疗？

答：首先要分清是肾阴虚还是肾阳虚，根据病情的轻重对症下药。总的说来，对肾阴虚，主要是养阴、解凝、去寒，可服用天冬、麦冬、花粉、女贞、旱莲等药；如果属于阴虚阳亢~相火妄动的患者，还需滋阴降火为宜。对肾阳虚，主要是温阳、活血、补肾，可服用肉苁蓉、补骨脂、兔丝子、骨碎补、淫羊藿等药。

也有少数患者属于阴阳两虚，在治疗上则须健脾益胃，扶正固本，使之达到新的阴阳平衡。至于用什么药，那就得根据患者的具体情况来定了。我们骨科研究所研制的“补肾健骨颗粒”，就是从两虚兼治出发，通过对肾的温养，也就是本章开头所说的“培元补肾”(元就是元阴和元阳)，以达到加快骨骼伤病部位愈合、修复的目的。

 

[王家祥]

中医治疗骨折的指导思想






问：有个问题在我脑子里转了好久，今天提出来向你请教——从传统意义上的中医骨科医生，现在是不是越来越少了？

答：你为何有此想法？

问：去年，我一位朋友右肱骨干闭合性骨折，跑了两家骨科医院，那儿的医生都说要动手术，采用钢针内固定方法住院治疗。偏偏我这位朋友最怕开刀，于是打电话征求我的意见，我才把他介绍到你这里来，总算躲过了这一“劫”，难道你忘了？

答：你这位朋友就是秦文胜吧，记得记得，他也跟我讲过你刚才提出的这个问题。根据他的伤情，没有住院，大约看了不到两个月的门诊就痊愈了。他现在怎么样了？

问：一切正常，现在仍然是他们单位篮球队的主力队员。我一直认为，中医骨科治疗骨折根本不用开刀，采用手法复位就能解决问题，对吗？

答：一般说来，中医骨科治疗骨折应该采用手法复位，尤其是对闭合性骨折，不开刀比开刀好。不过，也不能过于绝对，对于某些开放性、粉碎性骨折，采用切开复位有时也有它的好处。

问：难道中医骨科也有这个传统？

答：切开复位虽然不是中医骨科治疗骨折的传统，但也并非西医骨科所独有。其实，包括骨科在内的中医外科，在治疗伤病方面采用手术切割比西医早多了。可以这样说，创伤是与人类一起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为了生存，人类在同大自然的拼搏中，也同创伤进行了不懈的斗争，积累了日益丰富的治疗经验。



新石器时代砭镰
商代砭镰

砭镰(据《中国骨科技术史》临摹)



据有关记载，五千年前我们的祖先就已懂得用砭石切割外伤感染的疾患，用植物和矿石药物包扎治疗伤病。三千多年前的周代，朝廷将医学分为四科：食医(营养学)、疾医(内科)、疡医(外科)和兽医。疡医中又分为：肿疡、溃疡、金疡和折疡(后两种均属骨科)，同时进一步发展了内外用药，包扎固定的治疗方法。

春秋战国时期，扁鹊已开始做“剖胸探心”手术，并有“以刀刺骨”手术的记载。《三国演义》第七十五回，描述了关羽在攻打樊城的战斗中，不幸右臂中了毒箭，华佗专程赶到军营中为其刮骨疗毒的故事，虽然不属骨折，但其手术方法与今天并无多少差异。这个故事既表现了关羽的英雄气概，同时也展示了华佗的神奇医术。宋代著名医家张杲采用切开复位手术切除了患者的大块死骨，并促使其新骨生长。同一时期的《夷坚志》上，也记载了一位医生用同体骨移植于颌骨缺损取得成功的案例。西方医学界则在700年后的1878年，才由英国的麦珍克尤恩(Maceuen)尝试做了死骨切除后再生新骨及移植手术。

在漫长的中医骨科技术史上，切开复位和植骨手术，虽然一直是用于骨折(和外科)的一种治疗手段，但终未取得重大突破，因而没有被广泛采用。与此同时，治疗骨折的手法复位却有了很大的发展，到了明代，著名医家王肯堂在其所著《疡医准绳》中，总结了前人治疗骨折的经验与教训，明确提出了整复骨折不用暴力而用技巧的主张。400年来，王肯堂的主张对中医骨科学的发展与提高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得到了广泛的推广与应用，受到医、患两方的赞赏和欢迎。《医宗金鉴·正骨心法要旨》中，关于正骨手法应该做到“机触于外，巧生于内，手随心转，法从手出”的论述，正是这个主张的集中体现，其结果必然是“法之所施，使患者不知其苦。”

问：治疗骨折的切开复位方法，在中医骨科史上，为什么没有像西医那样得到广泛应用和发展呢？

答：原因虽然很多，但归根结底最根本的一个原因就是文化背景不同，这个问题我在第一章中已经讲到了。当然也有深刻的社会原因，由于封建主义的长期统治，科学不发达，交通不方便，人民生活贫苦，从而造成了麻醉技术失传；止血、输血技术欠缺；消毒、无菌技术不相适应等。其实，手法复位也好，切开复位也罢，只要能达到预期的目的，把伤病治好，我认为任何方法都可以。

实事求是地讲，手法复位的优点比切开复位要优越得多，不但收效快、疗效高、操作方便，而且费用相对来说也比较便宜。我们做手法复位，连准备工作在内，一般也不过一二十分钟，如果动手术，这点时间恐怕就远远不够了；不但时间短，而且当场见效，这更是切开复位难以做到的。手法复位的疗效，从我们附属医院的实际情况来讲，大多数都是50~60天即可痊愈，无后遗症，而手术内固定至少得等几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取出钢针后才算完成复位过程。由于手术容易造成伤口感染，引发合并症，所以后遗症也较为常见，严重影响疗效。据《中国骨伤科学》披露：“1984年，Stern等报告用髓内针治疗70例肱干骨折，67%的患者发生了合并症，64%的病人至少需要再做一次手术。Fisher应用加压钢板治疗尺挠、股骨、胫腓骨折70例，总的合并症发生率为63%。”

问：这大约也是切开复位方法未能在中医骨科的发展史上取得主导地位的另一个原因呢？

答：我想应该如此。

问：难怪骨伤后遗症越来越多。既然手法复位比切开复位优越，为什么不尽可能采用手法复位来治疗骨折呢？

答：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传统手法没有受到足够的重视，一些医生在学习期间并未真正掌握传统的手法基本功和技巧，难以达到手法复位的基本要求，因而借“中西医结合”之名，干脆放弃手法复位而转向切开复位。实际上这是多少年来在治疗骨折方面“中西医结合”的一个误区：西医切开复位加中药外敷包扎和内服中药。我这几十年亲手治好的骨折患者成千上万，除极个别特殊情况外，全都采用闭合式手法轻巧复位，病员无痛苦，疗效也很理想。实践证明传统手法复位是治疗骨折的最好方法。至于说操作方便和费用低廉，我不作解释你也能体会得到。







问：那么说，中医骨科治疗骨折的传统方法就是手法复位吗？

答：我一再讲了，中医骨科治疗骨折一贯是“手法与药物并重”。

问：除此之外呢？

答：当然还有。这里我要先讲一点中医骨科史上治疗骨折逐步演变发展的大概情况。在前面几章中，我多次提到了《黄帝内经》中有关人体骨骼、关节、肾主骨以及骨骼的生长、发育、抗病能力、伤病骨骼的愈合和修复，与阴阳学说、五行学说、气血学说、经络学说等的密切关系；《黄帝内经》所提出的对创伤应用按摩(手法)复位、包扎固定、内外用药及功能锻炼，成为两千多年来中医骨科学发展的理论基础。



中医创伤骨科创始人葛洪(261~341)，在其所著《肘后救卒方》中，提出了骨折和关节脱位采用手法整复和小夹板局部固定疗法，“从而开拓了中国骨科骨折诊断和治疗的新纪元”(韦以宗《中国骨伤科疾病诊断史》，载《中华医史杂志》1982年第1期)。

唐代的蔺道人在其所著《理伤续断方》中，深化和改进了葛洪小夹板外固定的经验，强调固定后要保持上下关节的活动功能，有利于活血化淤。他指出：“凡骨碎断，须看本处平正如何。大抵骨低是骨不曾损，左右看骨方是。损处要拔伸，捺正，用药贴，夹缚，要平正方是。捺正了，要时时曲折，使活处不强。”同时还高度重视外敷、内服药物的应用，“凡损药必热，便生气血，以接骨耳。”蔺道人的理论和实践，奠定了辨证论治骨折损伤的理、法、方、药基础，继承和发扬了中医骨科整体观念，辨证论治和动静结合的治疗思想，成为中医骨科学的奠基人。在这一思想指导下形成的手法复位、包扎固定、内外用药、功能锻炼，一直延续到今，仍为中医骨科治疗骨伤的根本方法。

问：古代用于骨折外固定的小夹板，同今天广泛使用的小夹板是否一样呢？

答：基本一样。不过，经中医骨科泰斗尚天裕教授作了改进并予以推广，对提高骨折疗效起到了很好的作用。小夹板只是古代治疗骨折的外固定器具中的一种，仅《医宗金鉴·器具总论》介绍的10种治疗骨折的器具中，就有多种属于治疗骨折的外固定器具。





问：你能介绍一下这10种器具吗？

答：可以。

一是裹帘，用白布制作，因骨折部位不宜使用其它外固定器具，只适合用布裹缠，所以取了这个器名，其长短宽窄，根据伤势的需要，由医生灵活掌握。

二是振挺，也就是木棒，长一尺半，同当时使用的铜钱一般大小，如没有适合的木棒，擀面杖也可以。受伤之处，气血凝结，疼痛肿胀，用此木棒轻微地振击伤处的周围，促使气血流通，得以四散，达到疼痛渐减，肿胀渐消的目的。凡头部损伤而骨未碎筋未断、瘀聚肿痛的患者，都可采用此法。振击之前，先用手法端提颈、项、筋骨，再用布在头部紧缠二至三层，再以振挺轻轻拍打足心，令五脏之气上下宣通，瘀血开散，则不奔心，也不呕吐，而心神得安。若缠头拍打足心时，竟不觉疼，昏迷不醒，痰响如拉锯，身体僵硬，口溢涎涑，此乃气血垂绝的不治之症。



三是披肩，用熟牛皮一块，长五寸，宽三寸，两头各开二孔，夹于伤处，以棉绳穿之，紧紧缚定，较之木板稍觉柔和。凡两肩扑坠闪伤，其骨或断碎，或旁突，或斜努，或骨缝外错筋翻，令患者仰卧凳上，安合骨缝，揉按筋结，先以棉花贴身垫好，复以披肩夹住肩的前后，用力缚紧，再用白布缠裹，然后用长二尺余、宽三四寸的扶手板，两头穿绳悬空挂起，让患者俯伏于上，不使其肩骨下垂，过7日后，开视之，如已痊愈，即可将扶手板撤去，如尚未痊愈，则仍然使用，若不依此治法，必留下后遗症。

四是攀索，以绳挂于高处，用两手攀之。此器具往往与叠砖同时使用。

五是叠砖，用6块条形单砖，分左右各叠置3块，两足踏在砖上。凡胸、腹、腋、胁，遭受跌、打、蹦、撞、垫、努，以致胸陷而不直者，先让患者以两手攀绳，足踏砖上，将后腰拿住，各抽去砖一块，仍让其直身挺胸，又抽去砖一块，直到将砖全部抽去，其足着地，使患者气舒瘀散，则陷者能起，曲者可直。然后用竹帘将胸部围裹，用8条宽带紧紧缚之，勿令窒碍，但宜仰睡，不可俯卧或者侧眠，腰下以枕垫之，不得左右移动。

六是通木，用一块宽三寸、厚二寸、长度自腰起向上过肩一寸左右的衫木，外面平整，向背脊一面刻成凹形，务求与脊骨膂肉相吻合，分作五个等份，第一份自左侧面斜钻二孔，右侧面斜钻二孔，依次于第二份至第三份、第四份、第五份，俱自左右侧面各斜钻一孔，用宽带一条，自第一份上左孔穿入，上越右肩，再过胸前，斜向左腋下绕背后，穿入第一份右次孔内；再一条宽带，自第一份上右孔穿入，上越左肩，再过胸前，斜向右腋下 绕背后，穿入第一份左次孔内，两条宽带的头俱折转紧扎于木上；第三份、第四份亦以宽带穿之，自软肋横绕腹前，复向后穿入原孔内，紧扎木上；第五份以带宽穿入孔内，平绕前腹，复向后紧扎于木上，切勿游移活动。凡用此木，先用棉絮软帛贴身铺垫，以免疼痛。凡脊背跌打损伤、膂骨开裂高起的患者，必然伛偻难抑，让其俯卧，再由一人以两足踏其两肩，医生根据患者的伤势，或轻或重，或按或揉，使其缝合，然后用通木进行固定。

七是腰柱，用4根杉木，制成如扁担形状，宽一寸，厚五分，长短以患处为准，都在侧面钻孔，以绳相连。凡腰闪挫岔气者，以平常方法治疗。如果腰节骨被伤错笋，膂肉破裂，筋斜伛偻者，用醋调定痛散，敷于腰柱上，根据伤势的具体情况，把腰柱排列于脊骨旁，务必端正，再用蕲艾做成很薄的褥垫敷于柱上，以御风寒，用宽长布带绕向前腹紧紧扎裹，内服药物，即可痊愈。

问：刚才你说的“蕲艾”是什么药？

答：是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叶子有香气，可入药，有止痛作用，也叫艾蒿。


八是竹帘，也就是人们夏天所挂的竹制窗帘，也称凉帘，根据患处的大小、长短制成。凡肢体发生骨折，先用手法复位，然后用布缠裹，再用竹帘紧紧地裹于布外，避免骨折断端移位。

九是杉篱，根据患者伤处的长短宽窄，曲直凹凸形状，用杉木棒做成，其数量按需要而定，记清顺序，不得紊乱，然后于每根木棒两头各钻一孔，用绳索连贯，有似于篱，所以叫着杉篱。只是排列比较稀疏，不像竹帘那样紧密。使用时围裹于竹帘之外，将所穿之绳结住，再在篱上加绳缠缚，使其坚劲挺直，以避免复位的骨缝移位。凡关节转动之处和骨节甚长之处的骨折，复位后都容易出现动摇，如果仅靠竹帘，犹恐固定不够稳妥，倘若再加上杉篱，骨缝的吻合就不会出现问题了。

十是抱膝，这是一个有四支足的竹圈。用竹片作成一个比膝盖稍大一些的圆圈，再用4根竹片，用麻绳紧缚于

圈上，作四足形状，再将白布条缠于竹圈和四足之上，用于对受伤膝盖的固定而又不致痛苦。膝盖骨复于楗、髓二骨之端，十分活动，凡有所伤，若不是骨体破碎，而是离位造成左右突出，虽用手法复位，但行动时必然要受到牵动，所以用抱膝固定，就可以避免离开原位留下跛足的后遗症。具体操作方法，将抱膝四足插于膝盖两旁，以竹圈固定住膝盖，让其稳妥，不得移动，再用白布宽带紧紧缠缚。

在上述10种器具中，除挺振外，都属于治疗骨伤的外固定器具，攀索与叠砖虽非“强逼”性质，但也具有外固定的作用。

问：这些外固定器具都强调根据受伤(骨折)的实际情况进行制作，其中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答：不知你注意到没有，这些外固定器具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在对骨折手法复位后，绝对不允许外固定器具给上下关节的活动功能造成不利影响。《医宗金鉴·器具总论》在介绍10种器具之前，有这样一段论述：



跌扑损伤，虽用手法调治，恐未尽得其宜，以致有治如未治之苦，则未可云医理之周详也。爰因身体上下、正侧之象，制器以正之用辅手法之所不逮，以冀分者复合，欹者复正，高者就其平，陷者升其位，则危证可转于安，重伤可就于轻，再施以药饵之功，更示以调养之善，则正骨之道全矣。


这段话全面地贯穿了中医骨科对骨折的治疗思想，阐明了外固定器具有对骨折治疗的积极作用，以及与复位、药物、活动之间的内在关系。

问：西医治疗骨折的固定与中医有何不同？

答：区别太大了。首先，中医只有外固定，而西医则是内、外同时固定。据有关记载，西医系统地治疗骨折有将近2400年的历史。最早的时候，也是采用木料(或其它材料如皮革、竹材、草杆等)制作夹板，来维持骨折整复后的位置，其长度同样也不超过上下关节，并且休息与运动应尽可能适当地予以配合。从18世纪以后，西医在治疗骨折方面，为了追求解剖对位，为了消灭骨折整复后的再错位，越来越偏重于休息而轻视运动，并很快形成了“广泛固定，绝对休息”的治疗观念，采用了内外固定骨折部位上下关节的方法，或用长期无间歇地牵引整复法来贯彻“骨折愈合需要完全休息”的主张，断然否定适当的运动对促进骨折愈合、恢复生理正常功能的积极作用，尤其是在石膏绷带出现以后，强化了内固定和外固定的结合，既增加了患者生理和精神上的痛苦，加重了患者的经济负担，又带来了诸多消极的影响。关于这种“影响”，刚才我已经借用《中国骨伤科学》中的话来证明过了。

问：我认识的一位年轻女记者，两年前在家里不慎滑了一跤，立即到附近一家骨科医院就诊，X片显示：尾椎骨有一cm长的线型骨折，医院要她马上住院治疗，并反复强调从现在起只能卧床休息，绝对不能有任何活动，否则将来有可能瘫痪。你认为有这么严重吗？

答：如果仅仅是尾椎骨上有那么一点点伤，根本没有必要卧床休息，更不可能因为活动而造成瘫痪的严重后果。

问：这位女记者吓坏了，乖乖地在病床上躺了45天才出院，花了好几千元的医药费和住院费。你觉得正常吗？

答：按照中医骨科的观点，发生骨折尤其是轻度骨折之后，让患者长时间卧床休息是不正常的。在治疗骨折的过程中，始终存在着动与静、筋与骨、内与外和人与物的四对矛盾，动与静是这些矛盾的主要矛盾，而动又是矛盾的主要方面。刚才我讲了，中医骨科治疗骨折的传统，就是一切外固定都不能影响(限制)关节的活动，因为适当的活动可以促进骨折的愈合和生理功能的恢复。你听说过“五禽戏”吗？

问：什么“五禽戏”？

答：东汉末年，杰出的外科学家华佗，倡导在治疗病伤的同时进行必要的体育锻炼。他在古人导引的基础上，模仿五种动物的动作和姿态以活动肢体，创造了一套“五禽戏”。据《后汉书·魏书·方技传》记载：“华佗曰：是以古之仙者为导引之事，熊颈鸱顾，引挽腰体，动诸关节，以求难老。吾得一术，名‘五禽之戏’一曰虎，二曰鹿，三曰熊，四曰猿，五曰鸟。”并指出这种体育锻炼，在治疗中能使“气血流通，病不得生……并利蹄足。”

问：这种“五禽戏”流传下来了吗？

答：现在的“五禽戏”“版本”不少，是不是华佗当初的原创，我弄不清楚。不过，其作用还是基本一致的。

当然，在外固定要给关节留有足够的活动空间的同时，也不能让过量的或不适当的活动影响对骨折整复后的固定。总之，两者应该相互为用，相辅相成。我们附属医院20年来，坚决贯彻整体观念、辨证论治和动静结合的治疗思想，在数以万计的骨折患者中，没有发生过任何因“动”而留下的后遗症。

问：中医骨科治疗骨折这样的外伤，也要讲整体观念和辨证施治，难道与五脏六腑也有关系？

答：不但有关系，而且关系还极为密切。外有所伤，内有所损嘛。可以这样说，包括骨伤在内的任何外伤，都会对人体的五脏六腑以及气血、经络等造成损害，导致机体功能的紊乱，从而发生相应的生理和病理变化。在前面的各章中，我已多次讲过这个问题，这里我再简要地介绍一下脏象学说，来进一步说明外伤与内伤的关系。

脏象学说是中医理论体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脏象是指人体内脏机能活动表现的征象，主要内容包括五脏六腑、奇恒之府以及五官九窍、皮肉筋骨等组织器官和气、血、精、津液等的功能及其相互关系。《素问·六节脏象论》指出：“脏象何如？歧伯曰：心者，生之本，神之处也，其华在面，其充在血脉，为阳中之太阳，通于夏气。肺者，气之本，魄之处也，其华在毛，其充在皮，为阳中之太阴，通于秋气。肾者，主蛰，封藏之本，精之处也，其华在发，其充在骨，为阴中之太阴，通于冬气。肝者，罢极之本，魂之居也，其华在爪，其充在筋，以生血气，其味酸，其色苍，此为阳中之太阳，通于春气。脾、胃、大肠、小肠、三焦、膀胱者，仓禀之本，营之居也，名曰器，能化糟粕，转味而出入者也，其华在唇四周，其充在肌，其味甘，其色黄，此至阴之类，通于土气。凡十一脏，取决于胆也。”

问：你能用白话给我解说一下吗？

答：可以。

黄帝问：人体内脏功能和其表现于外的征象如何？歧伯说：心是生命的根本，为神所居之处(这里所说的“神”，是智慧的意思)，荣华表现在面部，充养的组织在血脉，为阳中的太阳，与夏气相通。肺是气的根本，为魄所居之处，荣华表现在毫毛，其功能主要是充养皮表，是阴中的太阴，与秋气相通。肾是元阴元阳蛰藏之所，是封藏的根本，为精气储藏之处，荣华表现在头发，其功能主要是充养骨髓，为阴中之少阴，与冬气相通。肝是罢极之本(罢读皮，与疲通，所谓“罢极”，也就是过度的疲劳困倦)，为魂所居之处，荣华表现在爪甲，充养的组织在筋，可以生养气血，味酸，色苍青，为阳中之少阳，与春气相通。脾、胃、大肠、小肠、三焦、膀胱，是仓廪之本，为营气所居之处，因其功能像是贮存粮食的器皿，所以称为器，它们能吸收水谷的精华，排泄其糟粕，管理饮食五味的转化和出入，荣华在嘴唇的四周，充养的组织在肌肉，味甘，色黄，属于至阴，与土气相通。以上十一脏功能的发挥如何，都取决于胆的功能是否正常。

这一段话概括了脏象学说的基本内容。古人对脏腑功能的研究，是通过对表现于外的各种生理现象的长期观察，并经过医疗实践的反复验证而逐步积累起来的。它突破了解剖学的局限，从整体的高度，把外部生理现象与各脏腑的功能活动密切联系起来，把脏腑以外的各组织与脏腑分别联系起来，把自然环境的各种因素与脏腑活动联系起来，从而形成以脏腑为中心的一个完整的生理、病理体系，用以指导医疗临床实践。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讲一下。由于内伤的病机是以气血失调、脏腑受损为根本，因此有些病变的发生，都与外伤有极大的关系。《杂病源流犀烛》说：“跌仆闪挫，卒然身受，由外及内，气血俱病也。”《难经·二十二难》也说：“气留而不行者，为气之病也，血壅而失濡者，为血之病也。”《灵枢·邪气脏腑病形篇》专门论述了邪气伤人的原因、部位和脏腑受邪后所出现的症状，并提出辨别病形的方法，其中特别强调了人体受到外力损伤后，由于气血失调、经络阻滞、腑腑少养、四肢乏濡的情况下，外伤对内伤的直接影响：“有所坠堕，恶血留内，若有所大怒，气上而不下，积于胁下，则伤肝。有所击仆，若醉入房，汗出当风，则伤脾。有所用力举重，若入房过度，汗出浴水，则伤肾。”意思是说，从高处跌落，造成瘀血留滞于内，若碰上大怒的刺激，肝气上冲，郁结于胁下，就会使肝脏受伤。被人打击跌倒，醉后入房，汗出当风，就会使脾脏受伤。如果因过于用力举重而身体受损，加上房事过度，或出汗后浴于水中，就会使肾脏受伤。这段话里的三个“有所”，正是肝、脾、肾出现病变的根本原因。如果没有这些外伤，即使“大怒”、“汗出当风”、“入房过度”，也就有可能不会引起上述病变，或者不会严重到如此程度。

 

[王家祥]

攻克股骨头坏死






问：为什么人们把股骨头坏死称为“活着的癌症”？

答：因为股骨头坏死一直是骨科的一种疑难病症，像癌症那样，没有较理想的治疗方法和专用药物，而且致残率很高。但它并不像癌症一旦发现，便临近死亡，绝大多数患者十年八年也不会有生命危险，可是却又难以治好。所以，人们送给它这样一个“雅号”。

问：现在情况还如此严重吗？

答：从20世纪70年代末以来，世界各国医学界都致力于对股骨头坏死的实验研究和临床实践，取得了不小的进展；尤其是中医在这方面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总结出了不少比较有效的治疗方法和专用药。因此，现在的情况已大为改观，也不必再像过去那样“谈虎色变”，更没有必要再把股骨头坏死称为“活着的癌症”了。

当然，情况也仅仅是“大为改观”，离真正的“彻底改观”还有很长的路要走。2003年9月，首届全国股骨头坏死学术会议在哈尔滨举行，会上交流的上百篇论文从不同的角度、用不同的方法，对股骨头坏死的病因、病机、病理进行了深入的探讨，提出多种治疗方法和专用药物(或方剂)，并成立了全国股骨头坏死学术委员会，标志着我国医学界对股骨头坏死的研究进入了一个新的时期。

问：听说在这次会上你被选为全国股骨头坏死学术委员会的副主任委员？

答：是的。只不过我个人在这方面的成绩非常有限，让我感到有点儿诚惶诚恐。

问：你也不要如此谦虚。据我所知，早在1992年9月，在卫生部召开的“全国股骨头坏死研讨会”上，你的《中医药治疗股骨头缺血性坏死(附341例报告)》，就得到了专家和同行们的充分肯定，而且许多与会代表都没想到这篇“报告”，竟然出自一个民间科研单位。有这么回事吧？

答：有这么回事。当时我们叫“成都七八四中医骨科研究所”，不少人还把我们当作是一个保密的科研机构。

问：这样一个重大科研课题，你们是什么时候立的项呢？

答：我们是一个民办中医骨科研究所，当时还没有条件报请有关部门立项。

问：没有立项，科研经费怎么解决呢？

答：我们骨科研究所从成立那天起，就坚持“以临床养科研，以科研促临床”的办所方针，艰苦奋斗，自力更生。其实，在成立骨科研究所之前，我已经在临床实践中对股骨头坏死这道“难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下定决心一定要攻克它。

问：你的兴趣从何而来？

答：一方面是我在工作中发现，股骨头坏死从20世纪70年代后期起，已逐步呈上升趋势，给患者带来极大的精神压力和生理痛苦，作为一名骨科医生，有责任去攻克它；另一方面，我是个好强争胜的人，越是“难题”，对我越是一种“挑战”，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所以自1985年5月1日骨科研究所~成立，很快就把它作为研究所科研课题的重点，采取集中“兵力”打歼灭战——专款专用的办法：设立专门治疗和研究股骨头坏死的“第二病区”，指派得力的医生专职负责，其治疗收入全部作为该项目的研究经费，如果入不敷出，再由所里统一拨款补足。

问：“第二病区”在哪里？

答：刚开始的时候条件比较差，只在研究所住院部划出一部分病室作为“第二病区”，后来我们根据成华区卫生局的指示精神，同暂时处于困境的圣灯乡医院签订“联办”协议，成立了“成都市七八四中医骨科研究所附属医院”和“成都市骨缺血骨坏死治疗中心”，把该院住院部三楼的35张病床划为“第二病区”。20世纪90年代后期，圣灯乡医院的经济收入已有了根本性好转，双方解除“联办”协议，“第二病区”也就随之撤销了。

问：为什么？

答：当时我们已搬到现在这个地方，住院部床位较多；同时对股骨头坏死经过10年的艰苦攻关，取得了突破性的成果，已经没有必要继续设立专门“病区”了。

1997年4月18日，四川省中医管理局在成都中医药大学召开“活骨丸治疗股骨头缺血性坏死临床及实验研究”的成果鉴定会。会上一致通过了由7位专家组成的鉴定委员会的“鉴定意见”。

问：这个“鉴定意见”你在第五章中已提到了，但讲得比较简略，能不能把主要内容作一番介绍？

答：“鉴定意见”主要包括了三个方面：

其一，“活骨丸治疗股骨头坏死的临床与实验研究是在中医理论指导下，以古方阳和汤为基础，结合长期临床实践经验，成功地研制出具有滋阴养血、温阳通滞、活血止痛功效，用于治疗股骨头坏死的‘活骨丸’。该制剂工艺路线合理，所拟质量标准可控，药效学研究表明，在体外培养具有明显的促进鸡胚股骨生长作用，对‘阳虚证’动物有显著的改善作用及明显的镇痛作用。”

其二，“经对90例股骨头坏死病人进行临床6个月的治疗观察(其中治疗组60例)结果显示，治疗组临床治愈率达73.33%，显效率以上为88.33%，明显优于对照组，未发现不良反应。”



1997年4月18日，由四川省中医管理局方持召开的“活骨丸治疗股骨头坏死的临床及实验研究”科研成果鉴定会在成都中医药大学举行。



四川省中医管理局局长方远在鉴定会上讲话
鉴定委员会主任包定元教授宣读“鉴定意见”

问；你在去年提交给“首届全国股骨头坏死学术会议”的那篇论文《股骨头坏死的早期诊断和中医药治疗》中说，你们附属医院治疗股骨头坏死的痊愈率已达84.3%，总有效率(包括治愈、显效、有效)为95%以上，治愈率同刚才的数字怎么不一样呢？

答：事物总是在不断向前发展嘛。“鉴定意见”中的数字，出自1997年4月之前，经过6年多的努力，治愈率必然有所提高，到目前为止这个数字又有所上升，如果永远停留在原来那个数字上，恐怕才真的是个大问题哩。

问：有道理。请你接着讲，“鉴定意见”的第三呢？

答：其三，“该研究主题新颖，设计合理，研究方法科学先进，资料齐全，结果可靠，结论可信，不但为治疗股骨头坏死提供了一种安全、疗效确切的中药制剂，亦填补了国内、外中药制剂治疗股骨头坏死研究的空白，属国内领先水平及国际先进水平。建议尽快按三类新药要求开发研究，投放市场。”

问：股骨头坏死到底是一种什么病，这么难治？

答：我先从现代医学对股骨头坏死的研究情况来讲。股骨头坏死(Avascular Necrosis of the Femoral Head，简称ANFH)自1888年Koing首次报告此病以来，医学界进行了大量的实验研究与临床实践，但对其发病原因、发病机理尚不完全清楚，治疗上也尚无理想的方法和药物，因此尚属一种有待于作深入研究的疑难病症。

骨坏死(Osteonesrosis)作为一种疾病的概念，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并不十分明确，当时只是根据患病的部位或X线片上的骨密度增多，把此病称为骨软骨炎(Osteochomdrsis)或骨软骨病(Osteoehondrosis)。……但经过深入研究，在已被组织学证实的骨坏死病灶内，并未发现细菌或脓液，因此，认为应称为无菌性坏死(Aseptienecrosis)。继后又发现在骨坏死病灶内无血液供应，因此，又称之为缺血性坏死(ischmienecrosis)。(《股骨头坏死病学》)


问：股骨头坏死的病因究竟是什么？

答：关于这个问题，现在是众说纷纭，尚未求得一致。不过，从大的方面讲，可以分为创伤性股骨头坏死和非创伤性股骨头坏死，也有人把后一种称为特发性股骨头缺血坏死。据《股骨头坏死学》(主编尤全喜、高学廉、孙玉宝、王义学、孙见光，中国华桥出版社1997年1月第1版)一书的统计，这种特发性股骨头缺血坏死的病因有以下14种：

1、镰状细胞贫血

2、脂肪栓子

3、潜水减压病(空气栓子)

4、骨髓占位性疾患

5、高歇(Gaucher)病

6、骨髓脂肪化

7、毒性作用

8、酒精

9、激素

10、药物

11、痛风

12、放射所致

13、细胞受到应激作用

14、骨质减少、骨质疏松

在谈到特发性股骨头缺血性坏死的病理机制时，该书作者把国外的研究现状概括为两点：一是某些病患和药物可能与股骨头缺血坏死及塌陷有关，但致病机理尚不清楚。比如有些药物如激素(类固醇)、酒精以及非激素抗炎药物，可能由于引起脉管炎及骨质疏松所造成的股骨头缺血坏死。二是骨髓内的脂肪坏死，可能是股骨头缺血坏死的原因等，但基本上没有得出肯定的、明确的结论，一切只是“可能”而已。

从这本出版于1997年的股骨头坏死研究专著中我们不难看出，直到20世纪90年代中期，国外对股骨头坏死的研究仍然处于探索阶段。

《骨缺血与坏死》一书在“骨坏死的已知病因”一章中，例举出5个原因：

1、严重创伤(股骨颈骨折、髋脱位、髋臼骨折等)

2、潜水病(Caisson Disease)

3、镰状细胞贫血

4、放射后骨坏死

5、动脉原性骨坏死

问：这也是一本研究股骨头坏死的专著吗？

答：这本由法国创伤及矫形外科教授菲卡特(R.Paul Ficat)和风湿病学教授阿勒特(Jacgues Arlet)于1977年脱稿，后由美国矫形外科副教授Darid S.Hungerford于1980年改编成英文出版的医学著作，主要研究股骨头缺血性坏死的发病机理和治疗方法，但它所涉及的内容又不局限于股骨头坏死。全书分为三个部分：

1、形态学与实验生理学结合的基础上，提出有关骨循环的功能解剖生理。

2、描述了骨循环的检查方法。

3、详细介绍了应用这些方法观察人的病理变化，尤其是骨缺血与骨坏死的病理变化。此书于1989年翻译成中文出版后，对我国股骨头坏死的研究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作者还例举了8个与骨坏死“可能有关的原因”：

1、轻微损伤

2、可的松

3、痛风和高尿酸血症

4、静脉起因

5、发育不良

6、脂类代谢谢失调

7、结缔组织疾病

8、骨疏松和骨软化

作者在论述上面8个“可能有关的原因”之前说：“在本章中将讨论一些较不太明确的病因，这些病因可能与以后骨坏死有短暂联系或在其具有个别性的一组病人增加发病率，这常见的联系一般已被接受，但尚未得到证实。在这些情况中有许多病因与以后坏死之间在病理生理上的关系，尚不太清楚或仍在争论之中。”

问：根据你刚才讲的情况，国外对股骨头坏死的研究并不十分理想，那么国内呢？

答；对国内这方面的现状我掌握的材料不多，总的说来成果不少。《股骨头坏死学》一书中就简要地介绍几位专家的研究成果。比如：“尤全喜研究认为，股骨头坏死的原因是股骨头部缺血，而缺血的主要原因是骨内血管和血管窦受压，血管受压的原因是骨内压增高，而骨内压增高的原因是股骨头坏死的根本原因。”

“赵群的研究认为；一、创伤及不适当固定；二、外来脂肪栓子栓塞；三、关节内压力或骨髓内压力增高；四、先天性发育异常，软骨成分改变等因素；五、镰状细胞病患者等均是造成坏死的原因。”

“刘书图认为股骨头颈及转子间部位的囊肿，骨纤维异常增殖等病理改变，使局部骨质破坏，结构改变，也引起股骨头缺血坏死。”

这些研究成果虽然还没有形成统一的定论，但在临床实践中发挥了积极的作用，取得了不同程度的疗效，使一部分股骨头坏死患者恢复了健康。

不过，在由《中华骨病》杂志编委会编辑出版的《骨坏死专集的》“前言”中，有这么一段话，值得我们深思和认真对待：

骨坏死(Osteonesrosis简称ON)是一种常见而又疑难的病症。一个多世纪以来，学者和专家们从各个方面进行了大量的实验研究和临床研究。但是，时至今日，对ON的发生原因、发病机理，尚不十分清楚。因此，在治疗上，尚无理想的有效方法，疗效不佳，致残率高。无论是非手术治疗，还是手术治疗，均不能获得十分满意的治疗效果。所以，ON尚属一种疑难病症。对人们，特别是对劳动者的健康危害较大。


需要说明的是，《骨坏死专集》刊载的50篇文章，都是从“首届全国股骨头坏死学术会议”上收到的学术论文中选出来的，从这个角度讲，这篇“前言”对国内(也包括国外)股骨坏死研究现状的看法，应该具有相当的代表性和权威性。

问：在这个问题上，你认为呢？

答：我认为股骨头坏死属于中医的“骨痹”、“瘀血”、“骨痿”、“骨蚀”范畴。根据中医传统理论：创伤劳损，六淫之风外侵；或七情内郁、饮食不节而致内损；或伐损之药伤正，而致气滞血瘀，肝肾亏损。气以运血，血以载气，肝藏血，主筋，肾藏精，主骨、生髓。气血流畅，精血充沛，则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得以濡养、温煦，筋骨强健。气滞血瘀，阳虚寒凝，脉络瘀阻而成“瘀”、“痹”；肝肾不足，精血匮乏，筋骨失养，新骨不生，骨髓空虚而成“痿”、“蚀”。

问：这四种病中关于“瘀血”你在前面已专门讲过了，另外三种你能解释一下吗？

答：先说说“痹”，《说文解字》上说：“痹，湿病也。”即“痹症”，指风寒湿邪侵袭经络、痹阻气血，引起以关节、肌肉酸痛、拘急为主要症状的一类疾病。《素问•痹论》说：“风寒湿三气杂至，合而为痹也。”《中藏经•论痹》说：“痹者闭也。五脏六腑感于邪气，乱于真气，闭而不仁，故曰痹。”痹症有风痹、寒痹、湿痹、气痹、筋痹等二三十种之多，骨痹是其中一种。

“骨痹”是指风寒湿邪内搏于骨而致的痹症。大多由于骨髓空虚，邪气乘隙侵袭所致。《素问•长刺节论》指出：“病在骨，骨重不可举，骨髓酸痛，寒气至，名曰骨痹之症，即骨痹也。”

“骨痿”，痿症之一，亦称肾痿。痿的本义是肢体肌肉萎缩，不能举动；可以引申为极度损伤。由于肾热内盛，或邪热伤肾，阴精耗损，骨枯髓虚而成骨痿。其表现为腰脊酸软，不能伸举，下肢萎弱，不能行动，伴有面色暗黑，牙齿干枯等症状。正如《素问•痿论》所说：“肾主身之骨髓，……肾气热，则腰脊不举，骨枯而髓减，发为骨痿。”该篇在另一节中还说：“有所远行劳倦，逢大热而渴，渴则阳气内伐，内伐则热舍于肾，肾者水脏也，今水不胜火，则骨枯而髓虚，故足不任身，发为骨痿。故《下经》曰：骨痿者，生于大热也。”后一段话的意思是说，由于远行过于劳累，又逢天气炎热，汗多伤津以致口渴，津伤口渴则阳气内盛而热气内攻，内攻则热气停留于肾，肾属水脏，水不能胜过火热的攻伐，则骨枯槁而髓空虚，以致两足不能支持身体，发为骨痿。所以《下经》上说：骨痿，是由于大热造成的。《下经》是上古时代的一本医书，已经失传。

至于“骨蚀”，《灵枢•刺节真邪篇》作了这样的解释：“虚邪之入于身也深，寒与热相搏，久留而内著，寒胜其热，则骨疼内枯，热胜其寒，则烂肉腐肌为脓，内伤骨，内伤骨为骨蚀。”意思是说，虚邪如深入到人的体内，寒邪与热气相互搏击，久留不去，若寒胜过热，就会引起骨疼肉枯；热胜过寒，就会肌肉腐烂而化为脓，向内侵伤到骨，就成为骨蚀。还有因为久患疮疡，毒邪内著而骨被腐蚀破坏的，甚至化脓，相当于骨骺炎或骨髓炎。

问：我注意到了，刚才你讲的这三种病，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骨枯髓虚”，这是不是与瘀血有密切的关系呢？

答：从中医骨科理论来讲，瘀血是病变的基础，不论是创伤，或是外感，某些药物的过量服用，以及空气污染、饮食结构的不合理改变和食品中的不安全因素等，都会对气血的正常运行造成消极影响，从而引起生理、病理的变化。骨髓内同样存在毛细血管系统，一旦发生病变，必然出现气机紊乱、血运滞阻而使骨失去濡养，造成骨枯髓虚，最终坏死。王清任在《医林改错》中就提出“瘀血致痹”的观点，为后世所公认。所以，我认为股骨头坏死属于中医“骨痹”、“瘀血”、“骨痿”、“骨蚀”的范畴，从中医的整体观念出发，结合有关“学说”进行辨证论治，因而取得了突破性的成果，治愈率不断上升，因此，我在《股骨头坏死的早期诊断和中医药治疗》中报告的总有效率已上升为95%以上。

问：你的这一观点是什么时候提出来的？

答：1990年9月，我在同郭英合作的《股骨头缺血性坏死的中医药治疗(附68例报告)》中，初次提出了这个观点。这篇“报告”在四川省中西医结合研究会骨伤专业委员会成立暨第四届学术交流大会上宣读后，引起与会同行的热烈反响，我也因此而被选为该委员会的副主任委员。两年后，我在原“报告”的基础上，结合新的临床经验，对这个观点作了全面阐发，写出了在全国股骨头坏死研讨会上宣读的《中医药治疗股骨头缺血性坏死(附341例报告)》一文，而且使我的这个观点得到充分的证实，同时还研制出了治疗股骨头坏死的专用药“活骨丸”——“补肾健骨颗粒”。

问：你能介绍一下 “补肾健骨颗粒”的功效吗？

答：可以。在介绍“补肾健骨颗粒”的功效之前，我想还是先讲讲我们对股骨头坏死病因病机的看法，以便说明这一处方的针对性。

一、暴力所伤：由于外界暴力、创伤造成组织结构中断，轻者皮肉受损，重者筋断骨折，关节脱位，使气血骤然瘀滞，尤其是股骨颈骨折后股骨头血液供应受阻，从而发生股骨头坏死。

二、六淫入侵：风寒湿邪所伤，主要是感受寒邪，阳气受阻，气血失去鼓动而气滞血瘀，筋脉失去温煦，或外邪所侵，久之则发生股骨头坏死。

三、先天不足或后天失调：先天之本在于肾，肾主骨生髓，先天胎禀不足，肝肾亏虚，股骨头骨骺发育不良，易于坏死；或髋臼发育不良，先天髋关节脱位，均能导致股骨头坏死。后天之本在于脾，脾胃运化失调，水谷精微难以温养机体，肾精得不到后天之精的不断充养，先后天不足，互相影响，遇到诱因则容易发生股骨头坏死。

四、七情过劳：七情太过，脏腑功能失调，情志郁结，导致气机升降出入紊乱，久之肝肾亏虚，肝主筋，肾主骨，筋骨相连，是肝肾之外合。肝血充盈，筋骨得养，则关节功能正常；肝肾不足，髓海空虚，久之骨质疏松，容易发生股骨头坏死。

五、劳伤过度：四肢百骸及关节功能活动，有赖于气血的温煦濡养。气血不足，股骨头得不到充分血供，亦可能发生骨质疏松，如伴有轻微损伤，则容易发生股骨头坏死。

六、激素过量：大量的临床实践表明，过量使用激素药物是导致股骨头坏死的一个重要原因。这个问题在《骨缺血与坏死》一书中仅仅属于“可能有关的原因”，并未引起足够的重视。《股骨头坏死》一书中则把“激素”列为14种“特发性股骨头坏死”的诱因之一，并指出可能因此引起“脉管炎及骨质疏松”而导致股骨头坏死。我在近几年的临床实践中发现，因过量使用激素而导致股骨头坏死的患者，已逐渐超过了创伤性股骨头坏死所占的比重。

问：你在第一章里，曾以2003年北京感染“非典”的医务人员中，因过量使用激素药物而导致1/3~1/2的人出现股骨头坏死的事实，来证明“过量激素”对人体的危害，除你举出的香港林远之外，不知还有没有比这更加典型的特殊病例？

答：这样的病例我经历不少，现正在我们附属医院接受治疗的胡先生就是一个比较典型的例子。几个月前，胡先生来我院门诊看病，诊断为股骨头坏死第一期，在治疗过程中，他听信了一位个体医生的鼓吹，保证10天之内就可以给他“彻底治好”，这位个体医生是胡先生的远房亲戚，他就信了。由于采用大剂量激素药物内服加输液的强化治疗，起初的确“疗效显著”，髋、膝关节不痛了，行动障碍也基本消失了。可是，3个多月后，病情突然恶化，比治疗前更加严重，只好又到我们附属医院来就诊，X线片显示：股骨头密度与初次检查时相对增高，可见弥漫性骨质疏松并出现囊状阴影，髋臼毛糙，病变面积已从当初的25%扩大到40%左右，也就是说，已从第一期进入第二期。

根据我们长期的临床实践证明，不论什么原因，其发病过程都以肝肾不足、阳虚寒凝、脉络闭阻较为普遍，从而导致股骨头坏死。所以，我认为肝肾不足、阳虚寒凝、脉络闭阻是股骨头坏死发生、发展的基本病机。

“补肾健骨颗粒”处方由熟地黄、鹿角胶、三棱等8味中药组成。方中熟地黄，甘，微温，归肝、肾经，具有养血滋阴、补精益髓之功效。《本草纲目》上说：此药能“增骨髓，长肌肉，生津血，补五脏。”《珍珠囊》又说：此药“主补气血，滋肾水，益肾阳。”《本草纲目拾遗》还说：此药“补气血，滋肾水，益真阴，去脐腹急痛、病后胫骨酸痛。”在方中为君药。

鹿角胶，甘、咸而温，功效在于补肾阳，益精血，强筋骨。《本草汇言》上说：“鹿角胶壮元阳，补血气，生精髓，暖筋骨之药也。主伤中劳绝，腰痛羸瘦，补血气精髓筋骨肠胃。虚则补之，损则培之，决者续之，怯者强之，寒者暖之…….更增一筹之力矣。”《王揪药解》指出：此药“温肝补肾，滋益精气。治阳痿滑精、跌打损伤。”与方中另一位药协助君药发挥养血滋阴，补精益髓，补肾壮骨之功效，共为臣药。

三棱，苦涩性平，归肝、脾经，破血祛瘀，行气止痛。《本草经疏》上说：“三棱，从血药则治血，从气药则治气，老癖积聚结块，未有不由血瘀、气结、食停所致，苦能泄辛能散，肝能和入脾，血属阴而有形，所以能治一切凝结停滞有形之坚结也。”

白芥子，辛，温，归肺经，有温肺祛痰，利气散结，通络止痛之功效。《本草纲目》上说：“白芥，利气豁痰，除寒暖中，散结止痛，治喘嗽反胃、痹木脚气、筋骨腰脊诸痛。”三棱、白芥子体现痰瘀并治，增强活络之功，与方中另两味药合用，共为佐药。

豆蔻，辛，温，归肺、脾、胃经，化湿，行气，温中。《本草纲目》上说：“豆蔻治病，取其辛热浮散，能入太阴、阳明经，除寒燥湿，开郁化食之力而已。”用于方中，一可增强三棱等通瘀活络之功，二可制约熟地黄、鹿角胶等滋腻之性，调中醒脾，是为佐药而兼佐使之用。

问：“活骨丸”在美国获得“传统新药金奖”是怎么回事？

答：1995年10月，我作为中国代表团的正式成员出席了在美国举行的由纽约传统医学院主办的“第二届国际中国传统医学学术会议”，因为我的《中医药治疗股骨头缺血性坏死》一文经国家人事部中国人才研究会骨伤人才分会推荐，获得了这次会议的“杰出论文奖”，主办方邀请我出席会议发表演讲和领奖。由于在演讲中多次提到“活骨丸”在治疗股骨头坏死上的显著疗效，引起与会代表的兴趣，主办方根据多数代表的愿望，要我提供“活骨丸”的有关资料。好在我出国前做了一些必要的准备，立即就满足了他们的要求。经过学术委员会的认真审议，被评为“传统新药金奖”。

为了更好地证实“活骨丸”的疗效，我把1997年报送给成果鉴定会的一份《“活骨丸”的临床研究》附录于后，以供参考。



附 录



“活骨丸”的临床研究

一、 肝肾不足，阳虚寒凝，气滞血瘀为本病主要病机。

股骨头缺血性坏死属中医“骨痹”、“瘀血”、“骨痿”、“骨蚀”证范畴。祖国医学认为：创伤劳损，六淫之邪外侵，或七情内郁，饮食不节而致内损，或伐损之药伤正，而致气滞血瘀，肝肾亏损。气以运血，血以载气，肝藏血、主筋，肾藏精、主骨、生髓。气血流畅，精血充沛，则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得以濡养、温煦，筋骨强健。气滞血瘀，阳虚寒凝，脉络瘀阻，而成“瘀”、“痹”；肝肾不足，精血匮乏，筋骨失养，新骨不生，骨髓空虚而成“痿”、“蚀”。临床症见髋骨疼痛，关节不利，肢体萎软，骨质损毁变形。

本次临床试验90例(其中治疗组60例)中，肝肾不足、阳虚寒凝病例占78.89%，进一步证实肝肾不足、阳虚寒凝、气滞血瘀为本病主要病机，在中晚期病例中，尤以前两者为主。

二、治法与临床疗效

本“谨守病机，各司其属”之经旨，针对本病的病机特点，拟出滋阴养血，温阳通滞，活血止痛的治则。

临床试验的60例中，临床痊愈44例，占73.33%；显效9例，占15%；有效3例，占5%；无效4例，占6.67%。总显效率为88.33%。总有效率为93.33%。全部病例均未见不良反应。初步证实滋阴养血，温阳通滞，活血止痛是治疗本病的安全有效治法。

在临床指标症候疗效方面，疼痛消失53人，占88.33%；跛行消失45人，占75%；活动障碍消失44人，占73.33%。股骨头骨质病变基本恢复正常或修复良好共48例，占80%。

三、临床检测指标

X线平片检查为临床常用诊断手段。由于平片检查受摄片因素和阅片技术水平、肉眼分辨能力等条件影响，往往造成早期诊断困难，使一部分症状体征轻微、X线片变化细微的早期股骨头缺血性坏死病员漏诊，延误治疗的宝贵时机，也影响对病情变化、转归的判断。

CT和MRI由于设备和经费等原因，使用范围和程度有限，在早期病员当中，更难作为常规检查手段。

计算机遥感彩色图像处理技术，是一种把普通X线平片检查和计算机图像分析处理技术相结合的新技术。通过图像归一，彩色编码加色合成和监督分类，把不同反差的黑白胶片图像转变成灰度值(f值)统一，形象逼真，层次分明，分辨率高，信息丰富且有立体感受的彩色合成图像，提高了图像的可鉴别度和人眼分辨力，使病变定量分析成为可行，为本病的早期诊断和治疗期间病情分析提供了一种较实用的辅助手段。

本次试验病例均采用此项技术。

四、病理分期与疗效判定标准

由于本病病程长，治疗难度大，致残率高，国内医学界对此病的诊断治疗也备加注意，临床报导不少。但由于以往对此病缺乏统一诊断分期标准和疗效判定标准，致使各家报导中分型不同，疗效不一。综合中医治疗本病文献报导：分期约为2~6期，有效率在80.9%~100%之间，临床痊愈(或优)率在22%~93.3%，平均治愈率约为61.32%,疗效标准多为自拟。

本次临床试验之诊断标准、分期标准、临床指标和疗效判定标准，均按1995年国家中医药管理局颁发的《中医病证诊断疗效标准》(股骨头缺血性坏死的诊断依据、证候分类、疗效评定)进行临床设计，便于对比或重复验证。

五、90例临床试验资料显示：“肝肾不足、阳虚寒凝、气滞血瘀”是股骨头缺血性坏死的主要病机，“滋阴养血，温阳通滞，活血止痛”是治疗该病的有效治法。“活骨丸”治疗股骨头坏死临床实验，临床痊愈率73.33%，显效率90%，未发生不良反应。说明该药是一种使用安全，疗效确切的中药制剂。

 

[王家祥]

骨病并不难医








问：1993年大约是5月吧，我在《北海乡情报》上读到过一篇介绍你的文章《骨病到此不难医——记成都市骨缺血骨坏死治疗中心主任李枝华》，由于这个题目公开同“骨伤易治，骨病难医”的传统骨科行话唱反调，因而引起了我的特别注意。同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在同一天的这份报纸上，转载了“巴蜀鬼才”魏明伦评论你的文章《魔术之手》，所以印象格外深刻。你还记得吗？

答：记得记得。文章发表没几天，我就收到了该报田军女士寄来的当天报纸。

问：那么，“骨伤易治，骨病难医”这个说法，现在是否已经过时了呢？

答：并不过时，因为这个说法，只是就“骨伤”与“骨病”在治疗上的“易”与“难”相对而言。这个问题总的说来，骨伤比较单纯，而骨病却很复杂，可以说是千差万别，千变万化，在治疗上难度要大得多。这是一个方面。

另一方面，传统中医骨科理论中，比较偏重于对骨伤的论述，而关于骨病的记载，则往往作为“杂症”散见于古典医籍之中，因此，对骨病的理论研究相对要薄弱一些。

当然，这并不是说传统中医理论中没有包含骨病的内容，只是不够集中和系统罢了。

问：你能给我扼要地介绍一下传统中医理论中有关骨病的论述吗？

答：1973年，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五十二病方》、《脉法》、《阴阳脉死候》、《导引图》等11种帛书和4种竹简医书中，就有关于骨痈、疽及肿瘤的记载，这些医学著作的成书年代，可能比《黄帝内经》还早。汉代张仲景的《金匮要略》以湿痹、风湿、厉节等分论痹证；在《伤寒杂病论》中，记载了痹痿、腰痛与痈疽的诊疗方法。两晋至南北朝，王叔和的《脉经》和皇甫谧的《针灸甲乙经》都记述了用针灸治疗各种骨病的成功经验。葛洪在《肘后备急方》中，强调治疗痹证外用药膏，内服药酒。陈延之的《小品方》、《刘涓子鬼遗方》，对诸如骨肿瘤、骨痈、疽，不论在辨证和治疗上又有了新的收获。

隋唐时期，中医有较快的发展。巢元方的《诸病源候论》中，对腰痛就列述了8种证候，并描述了各证的详细症状；还从外感与内伤两个方面对痿证的病因作了分析，提出相应的治疗原则。孙思邈的《备急千金方》，对痹证的论述更趋全面，并载有“治诸痹方”。王焘的《外台秘要》，收集了自张仲景以后，治疗痹证包括汤剂、药酒、药膏等在内的大量验方。蔺道人的《理伤续断方》，虽然主要是讲跌打损伤的治疗，但也对因创伤而引发的某些骨病作了论述。

从宋代到金元时期，随着我国科学技术的发展，涌现出了一批著名医家，如“金元四大家”：李东垣、朱震亨、刘河间、张从正等，他们从不同的角度和亲身感受，对历代的临床经验进行了总结，极大地丰富了中医(骨科)理论。这一时期医学专著较多，其中不少著作中都论及骨病，如《圣济总录》中的“诸痹门”，对痹证的发生机理就有深入的研究。其它如《素问玄机原病式》(刘河间)、《儒门事亲》(张子和)、《脾胃论》(李东垣)、《丹溪心法》(朱丹溪)、《外科精义》(齐德之)等著作中，都有对各种骨病的精辟见解。

明、清时期，对颈肩背痛与腰腿痛的诊治又有了新的进步。张璐在《张氏通医》一书中，就概括了历代对颈肩背痛辨证论治的主要方法。张景岳在《景岳全书》中，着重指出肾虚是腰痛不止的根本原因。杨清叟的《外科集验方》，则对类似急性骨髓炎转变为慢性骨髓炎的病理过程，进行了创造性探讨。薛已在《正类体要》中，主张治疗骨病应用补肾法。陈实功在《外科正宗》里，也认为内治应服“调元肾气丸”。王德维在其所著《外科全生集》中，对肉瘤的症状与治疗作了详细介绍，比起西方鲁道夫•微耳和(Rudolf Virchow)于1858年对此病的首次报告早了一百多年。其他如王肯堂的《证治准绳》、喻嘉言的《医门法律》、冯兆张的《冯氏锦囊》、王清任的《医林改错》、吴谦的《医宗金鉴》等医学著作中，都记载有关于某些骨病独到的治疗经验，至今仍具有较高的临床实用价值。

以上的简略介绍，证明传统中医理论对某些较常见的骨病，也有相当深入的研究，但并未形成骨病的理论体系，或者说在中医骨病理论上尚未完全成熟。

解放后，中医骨科经过广大中医工作者的不懈努力，在传统中医(骨科)理论的基础上，逐渐形成了以对构成人体运动系统的骨骼、关节及其有关的筋肉等组织发生的疾病，进行理论研究与临床实践相结合的中医骨病学。

问：刚才你说的“筋肉”与骨病有什么关系？

答：这里所说的“筋肉”的“筋”，除了指筋膜、肌腱、关节囊、韧带、软骨盘等软组织外，还含有“经筋”的概念。《灵枢·经筋》中，就描述了类似神经循行路线的十二经筋，及其发病后出现的疼痛、麻痹不仁及不用等证候，所以，现代骨科把软组织与运动系统的神经疾病都归入了“中医骨病学”的范畴。也就是说，现代的中医骨病所包含的内容，比古代骨病的内容要广泛得多，随着疾病谱的改变，无疑还会出现一些新的疾病，或者由于空气污染、饮食结构的不合理改变，以及某些食品和药物的不安全因素等等所造成的对传统骨病的“异化”，从而给对骨病的诊断和治疗带来更大的困难。

问：你多次提到空气污染、饮食结构的不合理改变，以及某些食品和药物的不安全因素对疾病谱的负面影响，具体到骨病上讲，它们能产生多大的消极作用呢？

答：这个问题我现在还在作深入的思考。不过，我可以给你举一个例子来说明，我的忧虑绝不是“杞人忧天”。2004年3月25日，两院院士钟南山在广州市人大会议越秀区分组讨论会上指出：“食品安全问题已经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如果不采取相应的解决办法，再过50年，很多人将生不了孩子。”他说，现在广州的肠癌、妇女宫颈癌、卵巢癌的发病率显现出了快速增长的趋势，而这些和农药、添加剂、防腐剂和催生剂的过量使用都有很大的关系。他还指出，男性的精子浓度已经出现了很大的变化，以前男性的精子浓度是1亿到5000万算是正常，现在3000万都算正常了。现在男子的精子浓度比40年前下降了将近一半。当前，越来越多男性的性功能，不到40岁就开始衰退，问题的严重性绝对不可轻视。

一个人肾的健康与否，必然同骨骼的正常生长和抗病能力以及伤病后的修复能力、再生能力成正比。关于肾与骨的关系，我已经讲得很多了。如果一个人的肾出现了上面所说的诸种问题，老骨病和新骨病的发生也就在所难免了。

问：你能举几个例子来说明这个问题的重要性吗？

答：在过去医学著作中比较常见、对人体危害很大的骨病，主要有骨痹、骨痿、骨痈、骨疽、骨瘤、骨痨等。痹、痿、痈、疽我已经讲过了，这里先说说骨瘤吧。

骨瘤即骨肿瘤。《灵枢• 刺节真邪篇》中说：“有所疾前筋，筋屈不得伸，邪气居其间而不反，发于筋溜。有所结，气归之，卫气留之，不得反，津液久留，合而为肠溜，久者数岁乃成，以手按之柔。已有所结，气归之，津液留之，邪气中之，凝结日以易甚，连以聚居，为昔瘤，以手按之坚。有所结，深中骨，气因于骨，骨与气并，日以益大，则为骨疽。”这里的“骨疽”也就是“骨瘤”。

问：你能把这段话讲得浅显一点吗？

答：这段话的意思是说，如果邪气结聚于筋，使筋不能伸屈自如，邪气久留其间，就会发生筋瘤。如果邪气结聚而且归于体内，使卫气受阻不能正常运行，导致津液停留于肠胃之间，与邪气相合就会形成肠瘤，发展较慢的要几年时间，用手揉摸较为柔软。如果已有邪气郁结，时间长了就会进一步向内发展，津液留滞，再被邪气所伤，气血凝结就会逐渐加重，长久积累而成昔瘤，用手按压坚硬如石。如果邪气结聚并停留于骨，骨被邪气所伤而生病，骨与邪气相结合的部位逐日增大，就会形成骨瘤。

问：这同肾的健康与否有何关系？

答：历代医家在关于骨瘤发病机理的论述中，一再论及此病与肾脏的密切关系。比如薛已就在《外科枢要》卷三中说：“若伤肾气，不能荣骨而为肿者，其自骨肿起，按之坚硬，名曰骨瘤。”在治疗上主张补中益气。吴谦在《医宗金鉴》里也主张：“骨瘤尤宜补肾散坚，行瘀利窍，调元肾气丸主之。”陈士铎在《洞天奥旨》卷十一中说得更为明确：骨瘤因肾气不足，寒湿挟痰侵袭骨骼，以致气血凝聚于骨所致。此病好发于长干骨的干骺端，良性者症状多不明显，发展也比较缓慢。恶性者在初期隐隐发痛，继则难忍，晚间更加严重，发展很快，肿块坚硬如石，与骨紧紧相连，皮肤呈紫褐色，常常伴有低热、消瘦、食欲不振等症状。在治疗上仍以补益肾气、散肿破坚为主。

问：你是怎样治疗骨瘤的？

答：我的治疗原则是：补肾益气，温经祛寒，行瘀解凝，散肿消坚，而关键在于根据患者的不同情况辨证施治；同时手法按摩，外敷药膏，采用证症并重、内外兼治的方法。骨科研究所成立近20年来，到我们附属医院就诊的骨瘤患者累计上千，虽不能说个个都“顿起沉疴”，但总的疗效都比较理想。

问：骨痨又是怎么回事？

答：骨痨是由结核菌侵入骨或关节而引起的化脓破坏性病变，现代医学分别称为骨结核或关节结核。患者发病后，因大量消耗气血津液，导致形体消瘦，精神萎靡，久病难愈，后期则出现虚劳现象，故称骨痨。此病在历代医学文献中，大多同疽证一起论述，如《诸病源候论》中的“骨瘘疽”、“缓疽”等均包括此病在内，直到清代才逐渐从“骨疽”、“阴疽”(无头疽)中区分出来。由于病变部位附近形成的寒性脓肿，化脓后出现败絮状的粘痰，四处流窜，收敛困难，所以又称“流痰”，又以其病变部位不同而分别称为“附骨痰”、“龟背痰”、“鹤膝痰”、“环跳痰”等。

清代著名医家高秉钧在其所著《疡科心得集》中说：“附骨痰者，亦生于大腿之侧骨上，为纯阴无阳之证，小儿三岁、五岁时，先天不足，三阳亏损，又或因有所伤，致使气不得升，血不得行，凝滞经络，隐隐彻痛，遂发此病。”又如在赵濂所撰的《医门补要》中说：“脾肾二亏，加之劳力过度，损伤筋骨，使腰胯隐痛，恶寒发热，食少形瘦，背脊骨中凸肿如梅，初不在意，渐至背怄项缩。盖肾衰则骨痿，脾损则肉削，但龟背痰已成，愈者甚寡，纵得保命，遂成废人。”再如在余景和所撰的《外证医案汇编》中说：“痰凝于肌肉、筋骨、骨空之处，无形可征，有血肉可以成脓，即为流痰。”

此病初期症状不太明显，不红不肿，仅仅有一种酸痛之感。如没有得到治疗，便会出现关节活动受限等功能障碍，同时感到疲惫倦怠，夜间疼痛日益严重，舌淡红，苔薄白，脉沉细。到了中期，病变部位逐渐肿大，周围肌肉萎缩，病变附近形成寒性脓肿，全身骨蒸潮热，出现盗汗、口燥咽干、舌红少苔或无苔、脉细数等阴虚火旺的证候。到了后期，痿管窦道形成，常常流出如痰的脓液，管口凹陷，周围皮色紫暗，而且很难收口，出现气血两虚证候。

骨痨多因正气虚弱，或先天不足，肝肾空虚，导致髓少骨嫩；或后天失调，伤及脾肾，造成肾亏髓枯，抗病能力低下，病邪乘虚内侵；再则因筋骨局部损伤，气血不和，筋骨失养，局部抵抗能力下降而又受外邪侵袭所致。

问：归根结底，仍然是肾不够健康所致，对吗？

答：完全正确。俗话说得好：“心中无冷病，不怕吃西瓜。”一个人只要肾强髓实，就能抵抗各种各样病邪的侵袭，避免发生骨病。要达到骨强髓实，最根本的一条，就是要保证肾主骨、生髓功能的正常运转。肾是五脏六腑中的一个器官，只有让五脏六腑之间保持平衡，健全的肾功能也才有可能得到有效的保证。所以，预防和治疗一切骨病，同样离不开阴阳、五行、气血、经络、脏腑、脏象等各种学说的相互为用与相互制约。

问：啊，绕了一个大圈，你又回到中医理论体系核心的的整体观念与辨证施治上来了，是这样吗？

答：是这样。骨病学作为整个中医理论体系中的一个组成部分，自然要讲整体观念与辨证施治。所谓“骨病难医”，固然有骨病本身相对的复杂因素，特别是某些骨病的病因病机一直处在探索之中，尚未作出最后的结论，没有安全可靠的治疗方法和药物。但我认为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在诊断和治疗过程中，医生没有真正掌握整体观念和辨证施治，往往是“就事论事”，“抬枪打鸟”，甚至“盲人骑瞎马”，当然也就不可能收到预期的治疗效果了。

我们不妨以“八纲”中的“阴阳”为例，来讨论一下整体观念和辨证施治的重要意义。阴阳学说把人体组织结构划分为阴与阳，即所谓“人生有形，不离阴阳”，比如背为阳，腹为阴；表为阳，里为阴；腑为阳，脏为阴；气为阳，血为阴；而属于五脏中的肾，却又分为肾阴和肾阳；分属于阴的经和属于阳的络，又包含着阴经和阳经、阴络和阳络……可以说阴阳对于人体无所不包，无所不至，从而构成了一个阴阳既对立又统一的整体。《素问·生气通天论》说：“内外调和，邪不能容。阴平阳秘，精神乃治。”

一旦阴阳失调，出现阴阳偏盛偏衰现象，病邪便会趁机而入，侵袭人体。《素问·阴阳应象大论》在论述阴阳的对立、互根、转化及其各自属性特点的基础上，进而论述了人体生理、病理、诊断和治则等问题：“阴胜则阳病，阳胜则阴病。阳胜则热，阴胜则寒。”而且阴病或阳病如果发展到了极端，又会朝相反的方向转化。“重寒则热，重热则寒。寒伤形，热伤气，气伤痛，形伤肿。故先痛而后肿者，气伤形也；先肿而后痛者，形伤气也。”意思是说，阴阳失去平衡，如果阴气偏盛，阳气就要受病；如果阳气偏盛，阴气就要受病。阳胜于阴，会出现热证；阴胜于阳，会出现寒证。寒到极点，会转化为热；热到极点，会转化为寒。寒邪伤害人的形，热邪伤害人的气，气受伤就会产生疼痛，形受伤就会发为肿胀。所以，先痛而后肿的，是气先伤而后影响到形；先肿而后痛的，是形先伤而后影响到气。结合一切骨伤和骨病在临床上的表现，虽然大多数又痛又肿，但仍须在辨证时分清阴(寒)阳(热)，以利于对症下药和对证施“法”。

问：什么“法”？

答：手法呀。

问：对对对。我记得《骨病到此不难医》那篇文章中，也一再强调你的“一指禅点穴推运手法”，在疗伤治病中的重大作用，这正是你融“南药”、“北法”于一炉的独特医疗风格。文章中还介绍了你们附属医院在治疗股骨头坏死外既常见又比较难医的多种骨病的成就，其中例举了骨结核、颈椎病、强直性脊柱炎、椎间盘突出、骨质增生等10多种。近一段时间以来，我感到颈部不适，喜暖怕凉，有时还出现活动受限现象，有人说这是颈椎病的初期症状，我这么年轻，有可能吗？



治疗颈椎疾病手法综合图谱(之一)



治疗颈椎疾病手法综合图谱(之二)



答：有可能。前不久我在《成都晚报》上看到过一篇专访，题目叫《冷飕飕空调吹出颈椎病》，第一段“外感风寒也致颈椎病”说：“忽略外感风寒对颈椎病的影响，是人们认知上的一个盲点。”四川省中医药研究院中医医院的李先梁教授指出：“在椎间盘退变和慢性劳损之外，外感风寒是颈椎病的主要诱因，而且在现代化社会更加明显。”他说，“办公室人员常常一动不动地久吹空调，使颈椎过度感受寒凉，必然引起毛细血管收缩、血供减少和肌肉痉挛，最后造成颈椎局部营养不良和微创性损伤。”李教授还进一步强调，“颈椎病的发病情况正在发生明显的变化。首先，颈椎病患者的主要群体由体力劳动者向脑力劳动者及学生转化；其次，颈椎病开始高发的年龄由40岁以后降低到30岁。”你大概也是空调吹多了吧？

问：说得太准确了。难道这种病成了现代社会的“特产”？

答：颈椎病古已有之。到20世纪90年代，据有关部门的统计资料显示，颈椎病已经超过腰痛，成为骨科第一疾病。据《颈椎病》(主编黄世波、尹广成、宋永忠、陈玉彬，中国华侨出版社1997年6月第1版)一书统计：按性别分类，颈椎病男性占50.5%，女性占49.5%。按年龄分类，30岁以下占4.2%，31~40岁占20.2%，41~50岁占31.1%，51~60岁点31.2%，61岁以上占13.2%。这个数字同刚才《冷飕飕空调吹出颈椎病》中的数字形成鲜明对比，表明了生活方式的改变也可能导致疾病谱有关内容的改变。

问：颈椎病到底是怎样一种病呢？

答：颈椎间盘组织退变性改变及其继发病理改变累及周围组织结构(神经根、脊髓、椎动脉、交感神经等)，并出现相应的临床表现者，才能称为颈椎病。也就是说，颈椎病必须同时包含以下3个内容：颈椎间盘退变或椎关节退变；累及其周围组织；出现相应的临床症状。仅有颈椎间盘退变或椎关节退变，而无临床症状者，只能称之为颈椎退行性改变，不能诊断为颈椎病。

问：颈椎病有哪些临床症状？

答：颈椎病的临床症状比较复杂，起初颈部隐隐作痛，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喜暖怕凉，逐渐加重为酸胀疼痛，颈部僵化、痉挛、活动受限，头昏，头痛，三叉神经痛，视力下降，眼球凸出，耳鸣，肩发酸，手发麻，下肢无力，甚至引起心跳过缓或心跳过速，以及胃肠道不适和暂时性休克等。

颈椎病作为一种独立的疾病，虽然在20世纪40年代才被国际医学界确定和公认，但国内外对颈椎病的症状早有记载。中医认为，颈椎病属于“痹证”范畴，称为“颈肩痛”。《黄帝内经》中关于痹证的论述中，按其症状和部位分为若干种，其中也就包括了颈椎病，并积累了治疗此病的宝贵经验。

问：你们骨科研究所附属医院在治疗颈椎病上有什么独特的方法？

答：我们的方法是：手法与中药相结合。用手法松解肌群、疏通气血、消除痉挛；外敷自制的散寒解凝、通经活络的药膏；内服温经散寒、解凝通络、芳香化浊的汤剂。三者结合，以达到解表散寒、益肾固本、活血通络、行瘀止痛的目的。在整个治疗中，特别强调手法的作用。

问：什么作用？

答：总的说来就是用手法来实现对人体阴阳、表里、寒热、虚实的新的平衡，这是任何药物也不可能取代的。我几十年的临床经验证明，通过手法对穴位的刺激作用，能在人体内建立起一种新的平衡机制，以适应生理、病理的不断变化，减轻痛苦，恢复功能，最终使症状完全消失。

问：手法既然有如此重大的作用，为什么还要使用药物呢？

答：手法与药物结合，相辅相成，相互补充，相互促进，可以达到尽快痊愈的目的。颈椎病除颈椎间盘退变性改变及其继发病理改变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先天性椎管狭窄，造成脊髓供给不足，导致神经营养缺乏，引发此病。从临床实践来看，先天性椎管狭窄的患者并不算多，更多属于后天性的。比如颈椎间盘膨出或突出，都会造成椎管变窄；骨质退化也会造成椎管内部管壁毛糙、增厚、变形而使之变窄。这些病理变化涉及脏腑(尤其是肾)、气血、经络等各个方面，仅靠手法显然是不够的。同时，风寒湿邪的侵袭，也是颈椎病的主要病因之一，而中药恰恰能在这方面发挥重要作用。

问：现代社会的医学比过去大大进步了，为什么颈椎病和其它一些病的发病率反而越来越高呢？

答：这同整个自然环境的不断恶化有着密切的关系：我近日看到的一份材料上说，中国(大陆)儿童体内的含铅量，就远远高于发达国家。

问：怎么会这样严重？我们不是天天在喊加强“环保”吗？

答：原因虽然是多方面的，但空气污染则是一大隐患。比如石油对空气造成的污染，可能一般人都不十分在意。

2003年6月16日，美国《时代》周刊发表了一篇文章，题目叫《关节炎的时代》。作者说：“这种变性关节障碍，软骨组织——保护关节内侧的天然减震器——开始损坏。”过去一般都认为这是一种老年病，其实现在20~30岁起就开始了病变过程，40~50岁时便成为现实。作者指出：“在亚洲各地，越来越多的人比以前长寿，那里传统的文化和社会习俗(蹲坐和祈祷)，加上新的习俗，如冲击性很强的运动和电子游戏给人的身体带来压力，为日后生活中的痛苦和不适预付了定金。”据统计，目前关节炎患者，在美国有2000万人，到2020年将增加到4000万人；印度估计有1.5亿人；中国大陆至少有6500万人(台湾地区有160万人)；日本有1000万人。究其原因，除亚洲有其特殊的文化背景和生活习俗外，就全世界而言，“最坏的问题常常源自人体生化构成的基本差异。……一系列生化信息在骨骼、肌肉和身体的其他部分之间交换，并对保持关节健康发挥关键性作用。”芝加哥的整形外科医生沙因科普博士说：“我们认为解决关节炎的问题，最终要通过生化途径。”医生们正在努力通过某种检查，在出现损伤之前就确定早期骨关节炎患者，这样他们就更有希望在关节失去功能之前抑制其退化过程。

问：那么，他们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了吗？

答：没有。文章第四节的标题“没有一种普遍的治疗方法”作了明确的回答。他们对付这种病的唯一方法，似乎只有外科手术，在美国的关节炎患者中，每年有27万人做膝关节置换手术和17万人做髋关节置换手术。但是，作者在文章的结尾举出一个案例来证明“磁疗和按摩”加上适量运动，让日本71岁的关节炎患者早司恢复了健康。

问：你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答：首先，我认为关节炎是一种难治之症，但绝不是不治之症。我们附属医院就治好过许多关节炎患者，可以这样说，至今还没有一位患者因我们的治疗不当而致残。我从来不主张做关节置换手术，因为那不是痊愈，而是不折不扣的替代。文章其实谈到了问题的关键，那就是尽早地抑制各种原因造成的骨骼退化尤其是伴随着年龄增长而出现自然退化，以及自然环境及生活方式在人体中所产生的生化作用对骨骼的消极影响。

中医讲天人合一，也就是自然与人的高度统一。自然环境的恶化(生活方式的改变)给人带来了严重影响，我们也只有通过消除这种影响，来改善人的生存状态和健康状况。我一再强调，在中医理论体系核心——整体观念和辨证施治的指导下，采取手法与药物相结合的方法就一定能够达到这个目的。

问：你说关节炎是难治之症，但不是不治之症，这话岂不矛盾吗？

答：所谓“难治之症”，是指某些至今尚未找到有效而且安全的治疗方法和治疗药物的疾病。但是，只要我们具有对患者的高度责任感，以积极的治疗思想，经过不懈的努力，也完全有可能治好这些“难治之症”。实事求是地讲，一些病在治疗上的“难”与“易”，更多的是相对而言，关键在于医生的思想状态。

明代著名医家陈自明曾经说过：“世无难治之病，有不善治之医；药无难代之品，有不善代之人。”意思是说，世上没有难治之症，只有不善治的医生；世上没有治不好病的药，只有不善于用药的人。我经常给学生和附属医院的医务人员讲：“世上没有残废的病人，只有残废的医生。”

问：什么叫“残废的医生”？

答：我这是对人的思想而言，所谓“残废”一词，实际上也就是缺乏积极的进取精神和拼搏毅力的意思。一个人如果思想“残废”了，不论干什么都不可能取得成功。

问：我懂了，正因为你有这种积极的治疗思想，所以在临床实践中攻克了像股骨头坏死、颈椎病、骨结核、骨髓炎、关节炎、强直性脊柱炎等多种“难治之症”，对吗？

答：对。不过，你用词不够准确，现在还不能说我已经“攻克了”这些“难治之症”，只能说是取得了“突破”，说“攻克”也可以，但不能“了”，因为要真正收到理想的治疗效果，还有待于进一步提高与完善。

 

[王家祥]

个性人性品性






问：你关于“世上没有残废的病人，只有残废的医生”的话，很独特，很有个性，这使我想起魏明伦先生在《魔术之手》中对你的描述：“‘魔手’李枝华，骨科专家，我久闻‘李氏一指禅’，遥想此公大约出身儒医世家，国手门庭，继承祖传丸散，秘制膏丹；或来自高等学府，持有留洋文凭，甚至多年执教鞭于大雅讲坛，医界元老皆同辈，骨科郎中半门生；鹤发皤皤，美髯飘飘，使人望之肃然。近读老黄书稿，才知臆测悬殊。原来李枝华是贫民子弟，卖血少年，城建临时工，江湖飘泊者，戏班子绞腿武行，边防线站岗小兵……坎坷中自学岐黄，苦练成材，独创成家。正规学历与鄙人相等；两个小学生，一对‘半文盲’！”你为什么不继续上中学呢？

答：我连小学都没有毕业，怎么上中学。

问：为什么？

答：家里太穷了。我父亲是个普通建筑工人，母亲在茶厂做临时工，兄弟姐妹多，吃饭都困难，哪有钱读书，所以我小学还没有毕业就到沙河工地干活，挣钱来贴补家用。

问：怎么又成了“卖血少年”？

答：家里经常入不敷出，碰上揭不开锅的时候，母亲便偷偷去医院卖血，此事被我发觉了，为了减轻母亲的沉重负担，我也偷偷跑去卖血，那时候我刚满15岁。

问：15岁医院里会让你卖血？

答：我个子长得有点高，谎报了个17岁，蒙混过关呗。

问：你还唱过戏？

答：因为我武功好，从小又是个戏迷，1959年考入德阳工业区京剧团当演员，只干了一个多月就回成都进107信箱当了电工；1961年参军，在西藏守边防，1966年退伍。虽然工作换来换去，但我学医的志向一直没有动摇，即使在工地做工、剧团学戏、边防当兵，也都把为同伴们治治伤、医医病，当作自己的一种业余爱好。

问：正是你这种独特的人生经历，形成了你的独特个性，是这样吗？

答：是这样。我从来认为，一个人的经历，尤其是成长过程，如果太顺利了，太平庸了，太“一般化”了，恐怕个性也很难有多少独特之处。人们常说：“苦难”就是“财富”。大约也就是这个意思吧。

问：从魏先生文中的“遥想”二字来看，你们当时并不认识吧？

答：当时我同他只是神交，尚未谋面。

问：像他那样的名人，怎么会为一位尚未谋面的医生写这么一篇绝妙奇文呢？

答：我的老朋友黄光新，写了一部讲述我生平经历的长篇纪实文学《魔术之手》，恰好光新同魏明伦也是老朋友，便带着书稿去请他作序。一周后明伦寄来序文，并在信中声明：稿子一个字也不能改。哪晓得出版社的编辑认为序文中有的地方必须修改。光新征求明伦的意见。明伦坚持绝不能改，宁可不用。由于当时整个书稿已经付排，有关费用均已全部付清，如果此时由我们提出换出版社，困难太大，所以只好忍痛割爱。

1992年1月1日，书还没有出来，《成都工人报》即以《〈魔术之手〉序》为题，一字未改地发表了此文。同年6月1日，《文汇报》在副刊头条位置重发此文，只将文中“序成双连环”的“序”字改为“描成双连环”，题目也取消一个“序”字，干脆就叫《魔术之手》。此文被全国数十家报刊转载，《北海乡情报》就是其中一家。

问：听你这么一说，我都替你遗憾。说起个性，其实人人都有，刚强是个性，懦弱也是个性，直率是个性，虚伪也是个性，个性有好有坏，有高有下，但我们常说某人“有个性”，基本上都属于褒奖性质，独特个性就更少了。前不久，四川经济电视台“经营者”播出的“李枝华专访”中，多次出现挂在你书房里郑板桥的一首诗“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的特写镜头，主持人用这首诗来展示你的独特个性，你认为准确吗？

答：非常准确。我很小就立志学医，但按照我那样的家庭环境和客观条件，其困难之大之多，局外人很难想象。即使在成立骨科研究所以后，许多困难也是局外人无法理解的。许多朋友都以为我一直是一帆风顺，实际上不是那么回事，其中的甘苦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得到。另一方面，传统的“忌才”恶习，也给人带来莫大的烦恼，浪费了许多宝贵的光阴。明伦在《魔术之手》中有这么一段话，讲得特别生动，特别深刻：

“魔手”加“慈心”，本是众多患者对李枝华医术医德的由衷评赞，竟招来

飞短流长，明枪暗箭，开弓者当然不在外界，发弩人分明是同行。蒲松龄笔下有一位善良狐仙，不畏天，不畏地，不畏人，只畏同类——狐！凡人李枝华比狐仙洒脱，面对同行嫉妒，既不畏，也不屑，淡淡一笑罢了。这笑声又与鄙人应和，我也曾含笑拔去剧界同行射来的袖箭，轻若鸿毛，等闲抛弃脚下，今日遥向李大夫共勉：青山永秀，绿水长流，各自赶路要紧！


问：我初读这段话时，还以为是魏先生的“创作”借题发挥，照你说来，竟然真有其事？

答：关于我被人“暗算”之事，绝对不是虚构，明伦是读了书稿，有感而发。他说得非常好，对这类事情，只能是“既不畏，也不屑，淡淡一笑罢了”。为了未来的事业，“各自赶路要紧”。话又说回来，在同行中放暗箭的人总归是极少数，绝大多数人都能做到“和平共处”，相互支持，不然，我的事业也不可能取得今天的成果。

问：在四川经济电视台的“李枝华专访”中，黄光新回答主持人的采访时，把你一生的经历概括成16个字：“自学成才，自力更生，自创流派，自强不息。”我认为这是对郑板桥那首诗的具体化，你说呢？

答：我也这样认为。

问：按理说， 你小时候接触古诗的机会不多，怎么会把这首诗选作你的座右铭呢？

答：说起来话就长啰。1966年，毛泽东亲自发动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很快就席卷全国，我刚从部队退伍回厂，糊里糊涂地就当上“保皇派”八一战团的头头，随着形势的迅速发展，保守组织相继土崩瓦解，我也随之陷入苦恼和迷惘之中，一时间失去了前进的方向。那阵子的年轻人思想单纯，脑子里整天装满了所谓的“国家大事”，加上站错了“队”，很没面子。当时正同我现在的妻子方琪在“耍朋友”，她父亲方本炎有很深的古典文学修养，针对我的思想状况，把郑板桥的这首诗抄来送我，使我从中受到启发和鼓舞，很快安下心来，认真学医，终于走上了成功之路。

问：你能用最简练的语言，把成功的诀窍告诉我吗？

答：我的体会是8个字：求真务实，锲而不舍。一个人不论干什么，只要真正做到求真务实，锲而不舍，就一定能够实现自己的奋斗目标。不过，这8个字当中，要真正做到前4个字比后4个字更难。

问：为什么？

答：这涉及一个人的人性。

问：这明明是个道德问题，怎么又跟人性扯上了关系呢？

答：真、善、美不就是人的本性吗？一个医生如果对患者谎话连篇，把小病说成大病，把没病说成有病，用虚高的药费和其它手段“搜刮”患者口袋里的钱，你能说这样的人有人性吗？一旦失去了“真”，还会有“人道主义”的“善”和“白衣天使”的“美”吗？在2004年的全国人大开会期间，一位人大代表说他因患感冒，医生竟然一次就给他开了800多元钱的药。这一类丑恶现象，大大败坏了医生的名誉和医院的声誉，影响极坏，可是至今仍然屡禁不止，层出不穷！

《成都晚报》上报道过这么一个“故事”：周女士因肚子痛住进某家医院，医院在一天内连续对其做了15次检查(5次B超、2次透视、2次照片、2次验血、两个部位的CT、1次尿验、1次胃镜)，花去3000多元(其中检查费2000多元)后，依然无法判断其病因，最后医院要求病人预交14000元“手术费”做“剖腹检查”。周女士心生疑虑，便悄悄跑到四川大学华西第二医院检查，在做了B超后，医生告诉她，她患的不过是很一般的肠道疾病，肚子痛是胀气造成的，根本用不着吃药，结果仅花了70元钱的检查费。该报在《不要轻视患者的信任》的短评中指出：“对于大多数患者来说，进入医院就等于是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了医生手里，这是一份何其沉重的信任？医生们又该怎样面对和回报这样的信任呢？是小心谨慎地珍惜爱护，还是不假思索地任意挥霍？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问题。”

问：当前医患矛盾相当突出，这种现象也是一个重要原因。这种为了钱而不惜信口雌黄，整人害人的做法，肯定是与人性化服务背道而驰的。医生的人性化服务，除了实事求是之外，还有别的内容吗？

答：关于这个问题，我也想多讲几句。解放后，“人性”一词是个大忌讳，尤其是在文学艺术领域，不少有思想的作家、艺术家都为此付出了沉痛的代价。在卫生战线却恰好相反，20世纪50年代，虽然从来没有明确地提出过人性化服务的要求，但我认为当时的医生在对待病人的态度上绝对是真诚的、亲善的、事实求是、高度负责任的，谁也没想过要用谎话去欺骗患者，所以人们都把医务人员尊称为“白衣天使”。

问：魏先生在他的文章中，说你“探求八十年代先进医术，并且弘扬五十年代高尚医德”，就是指的这个问题吧？

答：是的。改革开放后，“人性”一词得到正本清源，不但成了文学艺术的创作理念，各行各业也都把人性奉为炙手可热的生产、经营、服务准则。偏偏在卫生战线出现了非人性化的某些不良倾向，这当然不能一概而论，在医务人员中高度负责任的仍是主流，但为个人私利而不同程度损害患者切身利益的人也为数不少。

问：我手边正有一个例子。据新华社的一条消息说：浙江省某市人民医院“共有59名医务人员收受药品、医疗器械回扣，回扣总额高达115万元，医生最高收受回扣17万元。药剂科主任和院长助理先后被检察院收审，一名前药剂科主任闻讯出逃，几名骨科主任及前药剂科人员被取保候审。”你认为这种现象怎样才能杜绝？

答：照我看来，很简单，也很容易，那就是切断医务人员手中权力同个人经济利益的联系渠道。我们骨科研究所附属医院虽然规模有限，几十个人，但任何一位医生或有关工作人员，绝对不可能用自己手中的权力获得工资、奖金之外的任何经济报酬，因此20年来从未出现过用药价虚高或其它手段“坑害”患者的事例。

问：关键何在？

答：关键是以身作则，制度逗硬。领导不能以身作则，再好的制度也可能变成一句空话。俗话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发生这种丑恶现象的单位，当然不能说全都是上下串通一气，但起码也是管理上有漏洞，让个别人钻了空子。

问：的确如此。这家医院腐败案揭发出来后，医院院长不但没有受到处罚，反而被提升为市卫生局党委委员，直至在卫生部的直接干预下院长才受到较轻的处分(党内警告)。你不觉得奇怪吗？

答：现在这种“怪事”实在太多，大家早已见惯不惊了。我们还是回到关于人性化服务这个问题上来吧。医生是一种特殊的职业，关系到患者的健康甚至生命，因此首先必须做到实事求是，在诊断和治疗过程中要细致、耐心，切忌粗枝大叶，敷衍塞责，有什么病就说什么病，有多么重就说多么重，既不缩小，也不夸大。不过，如果碰上患者得的是“绝症”，为了不影响患者情绪和治疗信心，也可以说点“善意的假话”，这样的“假话”不是从医生自己的私利出发，同那种以谋取私利为目的的假话有着本质的区别。当然，医生必须把真实的病情告诉患者的亲属，并在适当的时机，让患者对自己的病情有一个真实的了解。



骨科研究所附属医院庆祝元旦医患联欢会

我在为患者特别是初诊的患者诊断时有一个习惯，先不让患者“主诉”，而是通过读片和望、闻、切(摸)，指出患者的主要症状，几乎可以说是“百发百中”，让患者口服心服，从而建立起对医生的高度信赖和治疗信心。接着再通过问诊中的“语言艺术”，使医患之间的感情得到交流，产生一种亲和力。西方医学之父希波拉克底斯说过：“医生认识一个病员是什么样的人，比认识是什么病更重要。……医生的语言和药物，是医生的两大法宝。”

问：你的这个“习惯”当然好，但一般医术不高、经验不足的医生办得到吗？

答：难度当然不小。这就要求每一位医生都必须尽快掌握熟练的医疗技术和丰富的临床知识，更重要的是要认真。中国古代医家有句名言：“医在一点心，何须三寸舌。”要求医生“留心医药，精究医术”，千万不可以三寸不烂之舌信口雌黄，招摇撞骗，“孜孜没没，惟名利是务”。这里我要声明：我的这个“习惯”只适用于中医骨科。

我们骨科研究所附属医院，还有一种经过长期努力建立起来的良好医风：不论患者是贫是富、是民是官、病轻病重，一律平等对待，有问必答，百问不厌，始终保持着和蔼可亲的态度，直到最后合理的收费，让患者满意而去。其实，这些全都是当年受到患者普遍称赞的“病员之家”的基本内容，也正是人性化服务的生动体现。

问：只可惜在市场经济条件下，这些优良传统正在迅速消失，“以钱为本”取代了“以人为本”，你认为这是必然的结果吗？

答：我不这样认为。毫无疑问，市场经济肯定要追求经济效益，医院已从福利型向有偿型转变，办个医院总要赚钱才能维持生存和持续发展嘛。另一方面，也正如我一再强调的那样：医生是一种特殊的职业，所以，医院也应该不同于其它任何企业，患者不是“顾客”，医生更不是“商人”，这是一个最起码的原则，而对于中医更应如此！

问：你为什么特别强调中医？

答：因为我国古代就把医术称为仁术，仁术也叫仁道，即所谓“医本仁术”或“医本仁道”。“仁”，是古代儒家的一种含义极广的道德标准。《说文解字》说：“仁者，亲也。”《礼记·中庸》说：“仁者人也，亲亲为人。”也就是指人与人之间的相亲相爱。所以，“济世救人”便成了古代医德的核心内容。《中国医学名人录》中收录的两千多位著名医家，没有一人是靠行医赚钱致富的。古代医生的信念非常明确：“善谋仁道不谋富”“怀仁者不言富。”清代名医费伯雄就说：“欲救人而学医则可，欲谋利而学医则不可。”

在中医史上，孙思邈开创了“有医无类”的先河，他学通经史百家，名著隋唐两代，拒受三朝诏宫，精心研究医术，矢志为民治病。他说：“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普救生灵之苦。若有急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普同一等”。

在古代的医家中，即使自己很穷，也不会以医术谋利。比如清代的王孟英，世代为医，家境清贫，以医自给。咸丰年间，江浙一带瘟疫流行，他不分贫富均给予治疗，挽救了大批患者的生命。再如明代的王元标，崇祯时瘟疫大作，便带着药到贫苦人家诊治，分文不取。这样的例子太多了。

问：“杏林”二字好像也与医德有关？

答：是的。三国时期，东吴名医董奉，给人治疗不收报酬，只要求被治好的病人在他的房屋周围种一棵杏树，久而久之，便成了一大片杏林。后人便用“誉满杏林”来颂扬“济世救人”的医家。

当然，今天我们要求医院为患者看了病、用了药不收钱，是不现实的，但古人的这种“济世救人”的精神，却值得我们继承和弘扬。我认为，只要本着实求是的原则为患者诊治和收费，就完全公平合理，符合现代医德要求。但对个别在经济上确有困难的患者，在费用上给予适当的减免，也是应该的。

问：你给经济困难的患者，主动减免过医药费和住院费吗？

答：这种事儿太多了。我给你举两个例子吧。

1987年，江苏省六合县六合饭店职工徐家尧股骨中段骨折，来我们附属医院住院治疗，痊愈出院时，妻子未按时把钱汇来，以致无法付清医药费和住院费，临走又开了几百元的药，共差950元。徐家尧给妻子发电报催促，也杳无音讯。办公室主任请示我怎么办？我当即同意徐家尧回家后再把欠款汇来。不久接到徐家尧的来信，说他在成都住院期间，家里发生意想不到的变故，同时由于他不是工伤，饭店又属集体所有制，不但医药费和住院费不能报销，连工资也没有。徐家尧在信中表示：“马上把房子卖掉，将欠款如数汇去。”我看了信后，叫办公室立即给徐家尧发电报，欠款全部免交。

问：为什么？

答：办公室主任当时也这样问过我。我告诉他：“一个普通职工卖房容易买房难呀，总不能医好了腿又伤了心啊！”

徐家尧出院时，办公室派冯天亮医生开车送他到火车站，在闲聊中才知道徐家尧为了尽量少欠医院的钱，身上只留了3元钱在路上吃饭。由于徐家尧携带的东西较多，冯天亮一直把他送上火车，临分手时摸出10元钱，硬塞在徐家尧的上衣口袋里。冯天亮回来从未讲过此事，直到徐家尧在信里提起，我们才知道。

问：听说冯天亮是你的学生？

答：是的。不过，在我们附属医院的职工中，“济困扶危”早已成为大家的共识。下面这个例子就足以说明这个问题。

陕西省延安市凤凰山有位名叫贺井兰的中年妇女，夫妻二人靠打工供两个孩子上学，家庭经济十分拮据。不料贺井兰的左髋关节开始疼痛，被确诊为股骨头缺血性坏死，经当地一位患过同样病的熟人介绍，千里迢迢来我们附属医院住院治疗。一个星期后，贺井兰的病情迅速好转，行动也比较自如了，考虑到家里有两个孩子上学，便征求住院部医生的意见能不能带药回去在家治疗。医生从实际出发同意了她的要求，开了两个月的外敷和内服药带走。可是，她的钱在付了医药费和住院费后，尚差700多元。她提出少带一个月的药，医生认为必须带两个月，免得今后再来一趟成都。怎么办？于是，医生们让贺井兰来找我解决。我听了有关医生及贺井兰本人对情况的介绍后，也认为带两个月的药是正确的，至于药费在她留够车费和生活费的前提下，有多少交多少，不足部分免交。

问：如果患者都来找你减免应交的费用，怎么办？

答：现实生活中你的这种假设根本就不可能存在。再说，该不该减免，我也不是随心所欲，而要根据实际情况来作出判断。必须承认，在当前市场经济条件下，贫富差距越来越大，没钱看病的患者大有人在，我们是不是应该尽可能关心和关照一下他们呢？我当初下决心学医，不正是立志为出不起钱的患者无偿治疗伤病吗？我不是办的慈善机构，但为弱势群体作一点点力所能及的贡献总还是可以的吧！

问：我想提一个不知该不该问的问题：你们骨科研究所及其附属医院成立已快20年了，可是总体地讲似乎仍然停留在过去的规模上，这是不是因为你们“好事”做得太多，影响了自己的发展？

答：研究所和附属医院发展的快与慢，完全取决于长远计划，与“好事”做得多少没有什么关系。20世纪90年代初期，我也曾经有过一番雄心壮志，准备同别人合作，修一座规模较大、设备先进的骨科医院，后来改变了主意，觉得没有必要在“蛋糕”的大小上去花功夫，而应该集中精力和财力、物力，不断深化“以临床养科研，以科研促临床”的办所方针，目标就是在中医理论体系核心——整体观念和辨证施治思想指导下，继承和弘扬中医骨科优秀传统，进一步提高和完善融“南药”、“北法”于一炉的医疗风格，继续攻克骨科的各种疑难病症，为人类的健康做出更大的贡献。换句话说，我追求的不是规模的大小，而是质量的高低，永远保持“药法并重”的中医骨科传统特色。

我并不怀疑现代检测手段对于提高诊断和治疗质量的重大作用，但我更着重每一位医生医术的进步，如果医术不精，再先进的仪器设备也会“英雄无用武之地”。前面讲到的那个关于周女士的故事不就是很好的明证么。就医术与仪器孰轻孰重而言，我主张医术为重，医生因素第一，这是医院“以人为本”的另一个方面，而且往往是更容易被人们所忽视的一个方面。



附属医院住院部一角

 

[王家祥]

中篇


中医药治疗股骨头缺血性坏死


(附341例报告)









股骨头缺血性坏死，是一种病因病理复杂、治疗难度较大的常见骨科疾病。该病可发生于小儿至老年各个年龄组，危害极大。国外自20世纪60年代起，国内自20世纪80年代起，均在尽力研讨该病的病因病机和诊治手段。近10多年来，我们采用X线片诊断股骨头缺血性坏死的分期形态，用中医药辨证施治手段诊疗本病，取得满意效果，现将我们的临床体会报告如下：

一、临床资料

总数341，共405个股骨头：其中男200，女141；年龄最大80岁，最小3岁；病程最长26年，最短3个月。病变部位：左侧197，右侧184，双侧病变64例。按Marcus分期法将本病分为6期。本报告中341例X线片分期情况如下：1、2两期无，3期129，4期136，5期50，6期26。

二、辨证施治

中医文献虽无股骨头缺血性坏死之病名，但从其症状而言，还是有所归属的。

经我们对本报告中341名患者查体所见，患者在不同阶段均具有不同程度的虚、细、沉的脉象特点，并有苔薄白、舌质淡胖，面色咣白，语声低微，畏寒喜温，患肢重著怕冷，髋部皮色不异，有深在的骨隐痛、酸痛或刺痛，大腿肌肉和臀部肌肉萎缩，患肢缩短，关节活动受限等表现。

清代王洪绪著《外科证治全生集》中记载的：“贴骨疽”：“患在环跳穴，又名缩脚疽，皮色不异，肿硬作痛者是”。我们认为本病应归属“贴骨疽”范畴。

《灵枢·五邪》指出：“邪在肾则骨痛、阴痹”。《素问·至真要大论》也说：“阴痹者，按之不行。腰脊头项痛，时眩，大便难，阴气不用，饥不欲食，欬唾则有血，心如悬，病本于肾。”说明本病之内因主要为肾(“病本于肾”)，其余四脏在本病发展过程中也受到损害，而且本病的骨痛具有”按之不得“的深在的骨痛特证。

《素问·评热病论》说：“邪之所凑，其气必虚”。气分阴、阳。本病肾虚应为何种归属呢？《素问·长刺节论》说：“病在骨，骨重不可举，骨髓酸痛，寒气至，名曰骨痹”。《素问·至真要大论》说：“是人当挛节也。”寒气为何能至呢？《素问·逆调论》解释说：“太阳气衰，肾脂枯不长”，“髓不能满，故寒甚至骨也”。

说明本病是因“太阳气衰”，导致“寒气至”，“寒甚至骨”。因此本病应属肾阳虚。本病除有骨痛的症状之外，还有关节功能障碍的症状：“挛节”。寒邪是本病的外因，由于寒邪滞逆于经脉及深居肋骨之间，凝聚不散，故虽痛，而又“按之不得”。

“寒甚至骨”，又因肾阳虚而不能自去，结果造成《灵枢·刺节真邪》所说的：寒邪“久留而内著，寒胜其热，则骨疼内枯……内伤骨，内伤骨为骨蚀。”股骨头终因失去正常的温煦和濡养而坏死。

为此我们选用温补和阳、散寒通滞的阳和汤(《外科证治全生集》)为基本方，再针对临床所见的各脏受损表现及骨、筋、脉、肉等受害的程度，进行随证加减，以及壮精髓、强筋骨的丸药为内服药，并辅以解痉镇痛、活动关节的手法和温通散寒、养骨的外敷等传统中医药手段治疗本病。其具体处理方式，简述如下：

内服药：初治，服阳和汤加味，对气滞血瘀型和寒湿凝聚型，主要加乳香、没药、蓁艽、白芷等药，除湿、活血、镇痛；对痹型，主要加附子、蜈蚣、全虫等药，以解痉蠲痹；对肝肾亏损型，主要加黄芪、党参、鹿含草、淫羊藿、续断等，以调补肝肾。每日一剂。3周后，可增服壮精髓、强筋骨的活骨丸、截胶丸(自制)；3个月以后，视其情况变化，或改服肾气丸为基本方，对症加减的汤药，或只服活骨丸、截胶丸。

手法：初治，以点(环跳、足三里、昆仑等穴)、旋、拨、滚、揉等手法为主，松解髋关节周围肌群。久则在施用松解肌肉的同时，并用轻度提旋手法，逐渐使髋关节粘连分离。

外敷药：初治，在髋关节及其周围大面积敷用温通散寒的陈伤膏药(自制)，松解周围软组织。若深部组织有粘连或筋结，加敷软坚膏(自制)。当软组织松解后，改敷养骨药(自制)。

三、疗效标准(自拟)

临床痊愈：经治疗，临床症状消失；X线片复查显示股骨头密度均匀，骨小梁清晰或囊状影缩小、模糊、消失或塌陷，坏死呈修复。随访3年无复发。

显效：经治疗，临床症状基本消失X线片复查显示股骨头密度趋向均匀，囊状影及局限性塌陷无加重。随访3年无复发。

有效：治疗时，临床症状明显改善，停止治疗6~9个月出现轻度活动时疼痛及功能受限；X线片复查显示股骨头坏死无加重，亦无缓解。

无效：治疗超过两个疗程，临床症状缓解，停止治疗症状复发；X线片显示股骨头坏死征象有加重趋势。

四、治疗结果



分期
人数
临床痊愈
显效
有效
无效
有效率

3
129
123
6
0
0
100%

4
136
120
12
3
1
99.2%

5
50
8
18
20
4
92%

6
26
0
8
10
8
69.2%



平均治愈率73.6%。总有效率96.1%。

五、典型病例：

1、刘××，男，33岁，主诉双髋疼痛3年。行走不便，诊断为双股骨头缺血性坏死(4期)，曾因“肾小球肾炎”服用大量激素类药物。X片(自带)显示：双股骨头骨质疏松，髋臼毛糙，右髋关节间隙略狭窄。右腿屈膝75°，左85°，经治疗3个月后疼痛明显减轻，功能有所恢复；继治3个月，X片复查，双股骨头骨质有所修复，股骨头及髋臼边缘光滑，右髋关节间隙明显增宽如常。右腿屈膝90°，左100°，出院。

2、黄××，男，42岁。1988年11月27日入院，诊断为双股骨头缺血性坏死(5期)。不明原因出现右髋疼痛10年，左髋疼痛3年，几乎不能行走。入院X片显示：右髋关节融合，骨质疏松，左股骨头塌陷，骨质破坏。右腿屈膝75°，左60°。经治疗3个月疼痛减轻，扶拐行走；5个月后弃拐行走；继治至8个月，能骑自行车外出。出院前X片显示：右髋关节间隙较前明显增宽，左股骨头下缘骨质有所修复。右腿屈膝85°，左70°，1989年11月9日出院。

3、胡××，男，10岁。1989年5月11日来所门诊就医。主诉左髋关节疼痛2年余，行走呈跛行，诊断为左侧股骨头缺血性坏死(5期)。曾经作石膏固定、牵引等治疗无效。自带X光片显示：左侧股骨头缺血性坏死。股骨头已形成3°塌陷，髋臼呈“S”型，股骨头尚未形成粘连。经治疗3个月疼痛减轻，跛行改善，一年后基本症状消失，骨骺有新生骨增生。继续间断性治疗，症状完全消失。1993年3月X光片显示：左股骨头已成形，同左侧股骨头(健侧)基本对称，左髋关节间隙正常，行走活动自如。

六、讨 论

我们认为，目前常用的股骨头缺血性坏死、股骨头无菌性坏死、特发性股骨头坏死等病名，不能反映中医对本病的认识，不便于临床诊治。

根据我们对本病的认识和临床体会；根据西医对本病的病因病理认识——缺血、坏死；为便于临床与同属“贴骨疽”范畴的骨结核相区别，建议将本病命名为“虚寒~无菌性~股骨头缺血性坏死”。这样的好处是，临床辨证施治时，能“见病知源”。

股骨头坏死病理分期根据

股骨头坏死的临床分期方法很多，但以Marcus分期法较为实用。此法根据临床和X线表现共分六期。以股骨头坏死为例：

第一期，髋无症状，X线摄片正常或有点状密度增加。

第二期，无症状，有明显的骨坏死X线征象，但头未塌陷。

第三期，症状轻微，有软骨下骨折或“半月形”征(非创伤性)，或扇形骨折(创伤性)。

第四期，有阵发性轻痛，股骨头呈扁平形(非创伤性)，或坏死骨塌陷(创伤性)。

第五期，严重疼痛，坏死骨碎裂。

第六期，疼痛极严重，关节变形。

创伤性骨坏死都局限于受伤部位，而非创伤性骨坏死多为双侧性和多发性。

(摘自《中国医学百科全书·骨科学》，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1984年11月第1版)


本文初稿写于1990年，继后又进行了反复加工整理，并在卫生部召开的“全国股骨头坏死研讨会”和美国纽约中国传统医学院主办的“国际中国传统医学学术会议”上宣读。文中关于股骨头坏死的分期问题，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起，我们均根据病变区占全股骨头面积的百分比分为1、2、3、4期：

1期，病变而积占全头面积30%；

2期，病变面积占全头面积31~60%；

3期，病变面积占全头面积61~75%；

4期，病变面积占全头面积76%以上。

 

[王家祥]

股骨头坏死的早期诊断和中医药治疗







股骨头坏死是一种较常见的疑难骨病，从20世纪90年代以来呈上升趋势，危害极大。我院自成立之日起，即将治疗股骨头坏死作为主要科研项目。1992年9月，我在卫生部召开的“全国股骨头坏死研讨会”上所作的《中医药治疗股骨头缺血性坏死(附341例报告)》，得到了领导和专家的充分肯定；1995年10月，我应邀在美国一次中医学术会议上作《中医药治疗股骨头坏死》的专题讲演，备受赞赏。中国驻纽约副总领事廉正保认为这对中医走向世界意义重大；1997年，“活骨丸治疗股骨头坏死的临床及实验研究”通过省级鉴定，并分获四川省中医管理局、四川省人民政府科技进步一等奖和二等奖；“活骨丸”已经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正式批准按三类新药进入二期临床试验。

为了及早发现、及时治疗，减轻患者的痛苦，提高治愈率，我们运用X光片计算机图像处理技术，协助临床医生早期确诊。在治疗方法上采取“一指禅点穴推运手法”与中医药相结合，根据温阳通滞、祛风解凝、散寒除湿、培元固肾的原则，内服以阳和汤为主的汤剂和丸剂，外敷以活血化瘀为主的膏剂，痊愈率达84.3%，总有效率(包括痊愈、显效、有效)95%以上。18年来，我们对痊愈出院的数千名股骨头坏死患者进行不定期随访，尚未发现复发病例。

一、X光片计算机图像处理技术原理

这是一门新兴的医学影像学系统，把黑白X光片转换成标准数字并形成彩色影像，通过高分辩率及影像增强，把二维的人体在空间投影的重叠影像所不能充分显现的病变信息，从彩色影像的不同层次、不同颜色的对比中，显示出病变部位的骨结构和骨密度。

人的视觉对黑色的图像只能分辨出10~20个灰度等级，而该系统则能分辨出上千种不同的色度和亮度。因此，把黑白X光片经过处理后，可明显提高影像的可鉴别度。人眼裸视X光片未能显示的骨密度及坏死病变，通过多光谱影像加色合成、边界增强或密度分割等技术手段，显著加大影像信息并提高人的分辨力，从影像中选出特定的有效信息，发现股骨头骨结构细微的病理变化，可以提前6~18个月做出准确诊断。

二、临床表现

1、疼痛。逐渐或突然出现髋痛，多为钝痛、酸痛或针刺样痛，进行性加重，有时行动后加剧，有时为夜间痛、休息痛；早期常向膝内侧反射，后期向腹股沟或腰骶部等处反射，除外伤外，多数开始出现膝关节周围深在的疼痛，不易定位。早期易误诊为膝关节损伤、半月板损伤、坐骨神经痛等。

2、关节僵硬、髋关节活动受限，内旋、外展、屈膝尤为明显，下蹲困难。

3、步态。由于关节痛及股骨头塌陷或股骨头外移，单侧病变为跛行，双侧病变为剪子步，甚至不能行走，生活无法自理。

三、病变分期

一期：表现为稀疏的均匀性或多斑点的骨质疏松(病变面积占全头面积30%)。

二期：股骨头密度相对增高，可见弥漫性骨质疏松，出现囊状阴影，髋臼毛糙。(病变面积占全头面积31%~60%)。

三期：股骨头外形变平、塌陷，髋关节间隙尚未狭窄。(病变面积占全头面积61%~75%)。

四期：髋关节间隙狭窄，股骨头塌陷严重，股骨颈变粗短，甚至仅靠大粗隆支撑髋关节，髋臼变形。(病变面积占全头面积76%以上)

四、治疗方法

1、手法：治疗前期以弹拨、滚揉按摩手法为主(切忌重弹重按环跳穴)，松解股骨头周围肌群，禁止在股骨头处按摩。中、后期，在采用按摩的同时，用轻度提旋手法使股骨头及髋臼粘连逐渐分离，并嘱病人适当负重，逐渐增加重量。

2、内服药：阳和汤加味，每日1剂，连服3个月。根据病情的好转情况，不同病理阶段分期辨证施治：前期以活血化瘀为主，促进血液循环；中期强调祛风除湿、散寒通经；后期重在补肾益髓、强筋壮骨。同时服用我院研制的活骨丸、风痛胶囊。最后可以只服丸药直至痊愈。

3、外敷药：在股骨头周围、腰骶椎部大面积敷用我院研制的陈伤药膏，以松解局部肌群，改善坏组织周围的血运状况。3个月后，根据病情可用软坚膏，如有创伤性关节炎、增生等，可用增生组合药，但时间不宜超过一个月。

五、功能锻炼

在医护人员指导下，采用“髋关节功能康复动态模造法”，动静结合进行髋关节功能锻炼，加强自身模造，改善髋关节功能障碍或融合僵直，以达到康复之目的。

六、疗效标准

痊愈：经治疗临床症状消失；X光片复查显示，股骨头的骨密度均匀，骨小梁清晰或囊状阴影缩小模糊消失，坏死骨呈现修复；随访3年以上无复发。

显效：经治疗临床症状基本消失；X光片复查显示：股骨头的骨密度趋向均匀，囊状阴影及局部性塌陷无加重。随访3年无复发。

有效：治疗时临床症状明显改善，停止治疗6~9个月，出现轻度活动的疼痛及功能受限；X光片显示：股骨头坏死无加重，亦无缓解。

无效：治疗超过两个疗程，临床症状缓解，停止治疗症状复发；X光片显示：股骨头坏死征象有加重趋势。

七、典型病例

1、刘××，男，33岁。主诉：双髋疼痛3年，行走不便，诊断为双股骨头缺血性坏死(四期)，曾因“肾小球肾炎”服用大量激素类药物。X光片显示：双股骨头骨质疏松，髋臼毛糙，右髋关节间隙略狭窄。右腿屈膝75°，左腿屈膝85°，经治疗3个月后，疼痛明显减轻，功能有所恢复。继续治疗3个月，X光片复查显示：双股骨头骨质有所修复，股骨头及髋臼边缘光滑，右髋关节间隙明显增宽如常。右腿屈膝90°，左腿屈膝100°。痊愈出院。

2、黄××，男42岁。诊断为股骨头缺血性坏死(五期)。不明原因出现右髋疼痛10年，左髋疼痛3年，几乎不能行走。入院X光片显示：右髋关节融合，骨质硬化，左股骨头塌陷30%，骨质破坏。右腿屈膝75°，左腿屈膝60°。经治疗3个月后，疼痛减轻，可扶拐杖行走。5个月后，弃拐行走。继续治疗8个月，能骑自行车外出。出院前X光片显示：右髋关节间隙较前明显增宽，左股骨头下缘骨质有所恢复，右腿屈膝85°，左腿屈膝70°。

八、临床小结

目前国内外对股骨头坏死的治疗方法较多。国内的治法有限制负重、股骨头减压、内收肌松解、植骨等；国外用高压氧舱、脉冲电磁场、带血管蒂骨移植、植骨等。改革开放以来，国内一些医院采用中西医结合的方法，疗效颇佳。

对于股骨头坏死，西医认为临床上引起发病最多的是外伤和使用过量激素，较大的创伤可致股骨头动静脉断裂或受压，形成局部坏死；并认为激素能促进蛋白分解，增加钙磷排泄，导致骨质疏松，关节软骨下细微骨折，引起骨塌陷、碎裂、局部缺血坏死。

根据我们多年的临床观察和有关中医典籍的记载，股骨头坏死应属中医“骨痹”、“瘀血”、“骨痿”、“骨蚀”症范畴。祖国医学认为：创伤劳损，六淫之邪外侵；或七情内郁、饮食不节而致内损；或伐损之药伤正，而致气滞血瘀，肝肾亏损。气以运血，血以载气，肝藏血，主筋；肾藏精，主骨、主髓。气血流畅，精血充沛则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得以濡养、温煦，筋骨强健。气滞血瘀，阳虚寒凝，脉络瘀阻而成“瘀”、“痹”；肝肾不足，精血匮乏，筋骨失养，新骨不生，骨髓空虚而成“痿”、“蚀”。因病在骨髓，治疗当以整体与局部并行，内、外并重为原则，选用阳和汤加味等内服，温阳通脉、散寒解凝、补肾益髓。我们观察到临床辨证多数属于阳虚证，属于阴虚证者也有之，但均有疗效。外敷陈伤等药膏，结合手法，使药物直达病所，松解痉挛，活血通络，化瘀生新，坏死得到有效控制，骨质得以新生修复。

股骨头坏死的早期诊断及预防十分重要。早期确诊，治疗得当，即可控制病势，顺利痊愈。



2002年12月于成都

 

[王家祥]

中医药治疗股骨头坏死的新成果







股骨头无菌性坏死，又称股骨头缺血性坏死，前者以病因、后者以病机命名。自1888年Koing首次报告此病以来，医学界进行了大量的基础研究和临床研究，但对其发病原因、发病机理尚不完全清楚，治疗上也尚无理想的方法和药物，属于一种骨科疑难病症。

股骨头坏死属中医“骨痹”、“瘀血”、“骨萎”、“骨蚀”症范畴。祖国医学认为：创伤劳损，六淫之邪外侵；或七情内郁，饮食不节而致内损，或伐损之药伤正，而致气滞血瘀，肝肾亏损。气以运血，血以载气，肝藏血，主筋，肾藏精，主骨、生髓。气血流畅，精血充沛，则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得以濡养、温煦，筋骨强健。气滞血瘀，阳虚寒凝，脉络瘀阻而成“瘀”、“痹”；肝肾不足，精血匮乏，筋骨失养，新骨不生，骨髓空虚而成“萎”、“蚀”。

鉴于股骨头坏死从20世纪中叶以后，我国的发病率日趋增高，已成为一种比较常见的骨科疾病，不但给患者带来极大痛苦，而且后果严重，轻者影响下肢正常功能，重者丧失劳动力，甚至终身致残。因此，四川枝华骨病骨伤中医药研究所(原名成都市七八四中医骨科研究所)自1985年5月成立之日起，就把股骨头坏死列为重点攻关项目，集中较大的人力、财力、物力，对股骨头坏死进行坚持不懈的临床研究，取得了重大突破。1989年，即以《股骨头缺血性坏死的中医药治疗》为题进行了初步总结。1992年9月，笔者在卫生部召开的全国股骨头坏死研讨会上发表的《中医药治疗股骨头缺血性坏死(附341例报告)》，受到领导、专家和同行的高度评价；会后受聘担任全国骨伤股骨头坏死专业学组委员。1995年10月，经加工整理的《中医药治疗股骨头缺血性坏死》获美国纽约中国传统医学院主办的国际中国传统医学学术会议“杰出论文奖”，应邀出席会议，发表演讲；笔者所研制的治疗股骨头坏死专用药“活骨丸”，同获会议颁发的“传统新药金奖”。

“活骨丸”具有滋阴养血、温阳通滞、活血止痛、散寒除湿解凝、补肾益髓之功效，对股骨头坏死有显著疗效。它的技术原理是根据传统中医药的长处，以古代名方阳和汤为基础，经过辨证施治，加减调整，使之日臻完善，以促进血液循环，阻止骨骺退行性病变，加快关节功能的恢复，从而达到标本兼治之目的。临床实践证明：“活骨丸”能促进股骨生长，对阳虚证有助阳之功，镇痛作用明显，无任何毒、副作用。

1997年4月，“活骨丸治疗股骨头坏死临床及实验研究”科研课题，通过省级鉴定。“鉴定结论”充分肯定：“经对90例股骨头坏死病人进行临床6个月的治疗观察(其中治疗组60例)，结果显示，治疗组临床痊愈率达73.33%，显效率为88.33%以上，明显优于对照组。”并强调指出“该研究立题新颖，设计合理，研究方法科学先进，资料齐全，结果可靠，结论可信，不但为治疗股骨头坏死提供了一种安全、疗效确切的中药制剂，亦填补了国内、外中药制剂治疗股骨头坏死研究的空白，居国内领先水平及国际先进水平。”最后“建议尽快按三类新药要求开发研究，投放市场。”为此，分获1997年度四川省中医管理局、四川省人民政府科技进步一等奖和二等奖。

根据卫生部《新药审批办法有关中药部分的修订和补充规定(附件10)》的要求，采用形象比喻和功能并结合剂型，将“活骨丸”更名为“补肾健骨颗粒”。功能：活血祛瘀，补肾健骨，温经通络。主治：股骨头坏死和筋脉瘀滞、肝肾亏损以及、骨折中、后期的骨质修复等症。

1998年3月，四川省卫生厅向卫生部报送了《关于报请批准活骨颗粒进行临床研究的请示》报告及有关资料。1999年11月，经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批准进入二期临床实验，迄今各项技术指标已基本达到有关规定。

为了实现中药的现代化，我们对“健骨颗粒”的工艺部分作了系统的研究与改进：对含有挥发油及挥发性麻黄碱的肉桂、豆蔻、麻黄，进行了挥发油及挥发性麻黄碱的提取；针对鹿角胶的特性，进行了炒制；对龟板进行了单煎前处理；对熟地黄等药进行了水煮提取；对所有的研究，采用了均匀设计及单因素对比方法；制粒采用沸腾式一次成型。我们在积累了较多数据基础上，制定出合理的工艺路线，经中试生产，产品质量得到有效保证。

同时，我们还对方中的熟地黄、三棱、麻黄、肉桂、豆蔻，进行了TLC鉴别研究，将成熟稳定的三棱、麻黄、肉桂TLC鉴别收入标准正文；对词组鹿角胶、龟板进行了总氮测定控制；对麻黄有效成分盐酸麻黄碱进行了含量测定研究，制定了有效的测定方法，用于控制产品质量。

“健骨颗粒”系纯中药颗粒剂，工艺中未经化学处理，理化性质稳定。处方组成合理有据，8味药均为《中国药典(1995年版)》收载，原药材质量可控，成品质量标准拟订了3味药的薄层鉴别，针对鹿角胶、龟甲规定的总氮量检查，并采用薄层扫描法检测麻黄中的盐酸麻黄碱含量，成品质量标准具有可控性。颗粒剂适宜本病治疗需长期服药的要求，有方便服用、运输、贮存等优点。

在与功能、主治有关的主要药效学实验方面，均收到比较理想的效果：

(1)“健骨颗粒”对大鼠股骨头无菌性坏死动物模型影响的实验研究显示：能够增加骨密度，改善股骨骨小梁的结构，减少股骨头脂肪沉积，增加股骨头内微血管，增加骨质的钙含量，降低酸性磷酸酶和碱性磷酸酶，降低血清胆固醇，升高SOD和脏器指数。说明此药有促进股骨生长，对股骨头坏死有很好的治疗作用，为临床取得疗效提供了药效学基础。

(2)“健骨颗粒”对角叉菜胶所致大鼠足跖肿胀影响的实验研究显示：炎症可由生物因素和理化因素所引起。实验采用化学刺激物甲醛制造的以红肿胀热痛为主要指标的急性炎症模型。说明此药对急性炎症有明显的抗炎作用。

(3)“健骨颗粒”对甲醛所致大鼠足跖肿胀影响的实验研究显示：炎症可由生物因素和理化因素所引起。实验采用化学刺激物甲醛制造的以肿胀渗出等为主要指标的亚急性炎症模型。说明此药对亚急性炎症有明显的抗炎作用。

(4)“健骨颗粒”镇痛作用的实验研究显示：对热板法和扭体法均有明显的镇痛作用。说明此药有明显的镇痛作用。

(5)“健骨颗粒”对大鼠骨质疏松症模型影响的实验研究显示：能够增加骨密度改善股骨骨小梁的结构，增加骨质的钙磷含量，降低酸性磷酸酶和碱性磷酸酶。说明此药有促进股骨生长、对股骨头坏死有很好的治疗作用。

典型病例：

杨**，男，33岁，住院号1726，初诊日期：1996年1月31日。

主诉：右髋疼痛，跛行一年。

患者于一年多前不明原因出现右髋疼痛，进行性加重，伴跛行。在当地医院摄片后诊断为“右股骨头坏死”，经服用中、西药及理疗、敷药等多种治疗，病情无好转。

现症：右髋疼痛，喜热畏寒，关节屈伸不宜，不能久立，四肢不温，行走即痛，气候变化时疼痛加剧，伴腰膝酸软，苔薄白，脉弦滑。

既往身体健康，有烟酒嗜好，量均小。

骨科检查：明显跛行，右大腿肌肉萎缩。右腹骨沟部略丰满僵硬，髋关节前侧压痛；右髋内、外旋及外展活动受限，内收约10°，屈曲45°，后伸0°，右大腿周径较左大腿小2cm。

X线平片显示：右股骨头外上方密度增高，伴软骨下骨小梁断裂，股骨头骨质轻微塌陷，关节间隙略窄。X线片计算机遥感彩色图像报告：主要病变区面积占股骨头全部面积的19%，骨密度值为190mg/cm3。股骨头中心顶部持重区骨质密度极不均匀，为大块死骨，周围形成骨质疏松断裂带，坏死波及到头颈部，骨小梁增粗断裂，致使骨块下陷，关节面不光滑：股骨头中期中度缺血性坏死。

诊断：右股骨头缺血性坏死。

中医辨证：阳虚寒凝。

治疗：口服“活骨丸”，3次/天，1次2粒。对局部适度手法按摩，动静结合进行髋部锻炼。

3周后疼痛开始逐渐减轻，关节活动幅度开始增大。

3月后疼痛轻微，可弃拐行走，跛行已不明显。

至6月时，右髋疼痛和跛行消失，关节活动幅度与左肢基本相同。复查X片显示：右股骨头骨密度增高区较前明显缩小，密度减低，硬化区内可见骨小梁，骨小梁排列较为规则，关节间隙正常。X线片作计算机遥感彩色图像处理分析：股骨头主要病变区面积占全股骨头面积8%，骨密度值为170m/c m3。股骨头中心顶部大块死骨已吸收缩小，与前图像比较：股骨头正在复原(股骨头坏死修复期)。

治疗前后血、尿、便及肝肾功化验结果，均正常。

疗效判定：临床痊愈。

2001年10月

 

[王家祥]

活骨丸治疗股骨头坏死的临床及实验研究







股骨头坏死，是一种病因病理复杂，治疗难度较大的常见骨科疾病，对人体危害极大，国内外医学界均在研究该病的发病机理和治疗手段，并采取了相应的多种治疗方法，但对本病缺乏确切的根治措施，临床疗效不够理想。鉴于此，四川枝华骨病骨伤中医药研究以中医理论为指导，经过多年来对本病的研究与探索，提出应用现代科技手段与中医的理、法、方、药相结合的实验方法，大胆创新，辨证施法，改进配方，在临床中治疗本病有了显著的疗效。课题组研究人员团结协作，刻苦钻研，逐步完成了制备工艺、质量标准、制剂稳定性、药效学、毒理学和临床试验等各项研究任务，成功研制出了“活骨丸”中药制剂，在医院广泛应用于临床，现将研究工作概述如下：

一、选题目的与处方依据

股骨头坏死是各种原因(如髋关节创伤)或多种疾病(如骨髓占位性病变、慢性酒精中毒等)及某些药物(如肾上腺皮质激素等)使股骨头局限性血循环障凝，引起股骨头骺退行病变的一种骨病。由于该病的发病率逐渐增高，治疗难度较大，近年来越来越引起国内外医学界的重视。目前，其治疗方法主要是外科手术，虽能使部分患者疼痛消失，并获得较为稳定的功能，但却存在着手术损伤大的缺点，若手术失败则可致患者终身残疾。中西医结合治疗股骨头坏死的研究尚处于探索阶段，缺乏有说服力的指导，由此可见，根据传统中医药的长处，研究和开发具有促进局部血液循环，恢复、阻止股骨头骺退行性病变的进展，促使关节功能恢复的药物，是防治股骨头坏死的重要课题，这就是我们研究的选题目的。

股骨头坏死，属中医学“骨痹”、“骨蚀”的范围，中晚期患者多以肝肾阴血不足、阳虚寒凝、气滞血瘀为基本病机，针对这一特点，我们结合长期临床经验，根据滋阴养血、温阳通滞、活血止痛的方法，制定以熟地黄、鹿角胶、三棱等8味中药组成的“活骨丸”处方。

二、股骨头坏死病机的分析与处方的论述

股骨头无菌性坏死属中医学“骨痹”、“骨蚀”之范畴。本病多以肝肾不足、阳虚寒凝、脉络闭阻为基本病机。现代医学认为股骨头无菌性坏死，以股骨头供血障碍和关节应力变化为主要病理表现。股骨头无菌性坏死的病因病机可由以下几个方面说明。

1、暴力所伤：由于外界暴力、创伤造成组织结构中断，轻者皮肉受损，重者筋断骨折，关节脱位，使气血骤然瘀滞，尤其是股骨颈骨折后股骨头血液供给受阻，从而发生股骨头坏死。

2、六淫邪气：风寒湿邪所伤，主要是感受寒邪，阳气受阻，气血失去鼓动而气滞血瘀，筋脉失去温煦，或邪气所侵，久之则发生股骨头坏死。

3、先天不足或后天失调：先天之本在于肾，肾主骨生髓，先天胎禀不足，肝肾亏虚，股骨头骨骺发育不良，易于坏死，或髋臼发育不良，先天髋关节脱位，均可导致股骨头坏死。后天之本在于脾，脾胃运化失调，水谷精微无以濡养机体，肾精得不到后天之精的不断充养，先后天不足，互相影响，遇有诱因则易发生骨坏死。

4、七情过劳：七情太过，脏腑功能失调，情志郁结，导致气机升隆出入紊乱，久之肝肾亏虚，肝主骨，筋骨相连，是肝肾之外合。肝血充盈，筋骨得养则关节功能正常；肝肾不足，髓海空虚，久之骨质疏松，易发本病。

5、劳伤过度：四肢百骸及关节功能活动有赖于气血的温煦濡养。气血不足，股骨头得不到充分血供，亦可发生骨质疏松，如伴有轻微的损伤则易发生本病。

6、大量的临床实践表明，引起股骨头坏死的诱因以长期使用激素药物、外伤为最多见。无论什么原因，其发病过程都以肝肾不足、阳虚寒凝、脉络闭阻是本病发生、发展的基本病机。

“活骨丸”就是针对股骨头坏死的基本病机而组方，达到温阳养血、补肾壮骨、散寒通滞等功效。方中熟地，甘、微温、归肝、肾经，具有养血滋阴、补精益髓之功效。《本草纲目》记载：“填骨髓，长肌肉，生津血，被五脏”。《珍珠囊》曰：“鹿角胶，壮元阳，补血气，生精髓，暖筋骨之药也。前古主伤中劳绝，腰痛羸瘦，补血气精髓筋骨肠胃。虚则补之，损者培之，决者续之，怯者强这，寒者暖之……更增一筹之力矣。”《王楸药解》指出：“温肝被肾，滋益精气。治阳痿滑精，跌打损伤。”鹿角胶与方中另一味中药协助君药发挥养血滋阴、补精益髓、补肾壮骨之功效，在方中共为臣药。三棱，苦涩性平，归肝、脾经，破血祛瘀，行气止痛。《本草经疏》记载：“三棱，从血药则治血，从气药则治气，老癖积聚结块，未有不由血瘀、气结、食停所致，苦能泄辛能散，肝能和脾，血属阴而有形，所以能治一切凝结停滞有形之坚结也。”白芥子，辛温，归肺经，温肺祛痰，利气散结，通络止痛。《本草纲目》说：“白芥，利气豁痰，除寒暖中，散结止痛，治喘嗽反胃，痹木脚气，筋骨腰脊诸痛”。三棱、白芥子体现痰瘀并治，增强活络之功，与方中另二味中药合用，共为佐药。豆蔻，辛温，归肺、脾、胃经，化湿、行气、温中。《本草纲目》记载：“豆蔻治病，取其辛热浮散，能入太阴、阳明经，除寒燥湿，开郁化食之力而已。”用于方中一可增强三棱等通瘀活络之功，二可制约熟地黄、鹿角胶等诸药滋腻之性，调中而醒脾，是为佐助而兼佐使之用。

总观全方，以温阳养血、补肾壮骨、散寒通滞为主，用于治疗股骨头无菌性坏死，见肝肾不足、阳虚寒凝、脉络闭阻证。本方重在于改善股骨头的濡养，使股骨头恢复正常功能。方药组成多为平和之品(无大寒大热破血等峻猛之品)，利于患者长期服用。

三、制剂的制备工艺的研究

根据本品的功效及疗程特点，选用了药力缓和持久的大蜜丸剂型，对药材的粉碎，药粉的过筛与混匀，鹿角胶的烊化，蜂蜜的炼制与鹿角胶的混合，软材的制作、制丸、包装进行了研究，并详细比较了四批大生产的情况，完善了制备工艺，使本品生产制备简便，成本低廉，质量稳定，外观油润光洁，口感舒适，便于保管及临床使用。

四、关于质量标准的研究

根据本品药物的组成，各药物的理化性质及制备工艺，对本品质量标准进行了深入研究。粉末显微鉴别方面，对本方中熟地黄、龟板、白芥子等七味药的显微特征进行了研究，对本方中肉桂等四味药进行了薄层色谱鉴别研究，并将以上较成熟的方法收入质量标准。对检控制项方面，测定了水分、重量差异、重金属、砷盐；在含量测定方面采用高效液相色谱法进行了测定，并进行详细的方法学研究。根据对中试产品的研究，制定出较完善的质量标准，用于控制临床药品质量。

五、关于药品的稳定性考察

按照卫生部《新药审批办法》有关要求，对本品的性状、鉴别、水分、含量测定、卫生学等项目进行了12个月的稳定性考察。考察结果表明：三批样品12个月考察结果与0月比较，性状无变化，鉴别试验均能检出，水分、含量测定无明显变化，卫生检查符合规定，按本品生产工艺制备及包装材料包装药品，质量基本稳定，可供临床使用，使用期暂定一年。

六、毒理学研究

用活骨丸原生粉(100目过筛)用蒸馏水配成不同浓度，先后几次预试，发现活骨丸最高浓度35%(35g原生粉加水至100ml)，给每只小鼠最大给药量1ml，为17.5%g/kg相当临床用药量0.54g/kg的32倍，观察14天未见一只死亡。无明显毒性反应，测不出LD50，提示活骨丸毒性较小。最大耐受量试验，取合格健康一级昆明种小鼠20只，体重18~22g，雄雌各半，一次性灌胃35%活骨丸，每只1ml。给药后动物精神、活动、反应正常，观察14天，未发现任何异常情况，第15天处死动物解剖，观察肝、心、脾、肺、肾等脏器未见明显病变。

七、药效学研究

动物药效学进行了“活骨丸对鸡股骨的影响”、“活骨丸对小鼠阴虚证的影响”、“各组扭体反应次数”试验。结果表明：活骨丸有明显的促进鸡胚股骨生长作用，对“阳虚证”模型动物能够明显减轻雄性动物睾丸萎缩和雌性动物子宫萎缩及重量减轻程度，可见活骨丸对“阳虚证”有较显著的治疗作用和助肾阳作用，扭体反应次数证实活骨丸还有明显的镇痛作用。

八、临床试验

从1992年至1996年1月，活骨丸治疗股骨头坏死在本院进行临床试验，共观察90例股骨头坏死病人，从临床试验资料显示和治疗结果表明：“肝肾不足、阳虚寒凝、气滞血瘀”是股骨头坏死的主要病机，“滋阴养血，温阳通滞、活血止痛”是治疗该病的有效治法。活骨丸治疗股骨头坏死临术痊愈率73.33%，显效率88.33%，且全部病例均未发生任何不良反应。说明活骨丸是一种使用安全、疗效确切的中药制剂，临床试验结果达到了本研究验证股骨头坏死的中医学机理的预期目标。

九、结束语

通过活骨丸治疗股骨头坏死的临床及实验研究工作，我们认识到：一条清楚的科学思路是取得成功的关键，在处方中进行君、臣、佐、使的合理配伍，使之优点更突出，缺点得到弥补。结果证明，活骨丸的中药配伍和研究是可行的，为开发新药、投入市场、用于临床奠定了可靠的基础。



1997年3月

(本文是我代表骨科研究所向“活骨丸科研成果鉴定会”提交的学术报告，在撰写过程中广泛吸收了课题组成员的意见和建议，借此机会向他们表示衷心的感谢。)

 

[王家祥]

X线平片彩遥技术对股骨头缺血性坏死


及其骨性关节炎病理分析及临床应用






髋关节虽是人体中最稳定的关节，但其活动广泛，且为全身主要持重关节之一，因此创伤发生率较高。在人生三个阶段中，少年时期易发生骨骺损伤，中年多发生脱位，老年易发生粗隆间骨折和股骨颈骨折，特别是后者不但发生率高，而且治疗困难，容易发生股骨头缺血性坏死，骨折不愈合和创伤性关节炎，也是关节创伤常见的并发症。它导致关节疼痛，影响肢体功能，严重者丧失劳动力，造成病残，迄今尚无一种快速有效的早期诊断及防治措施。1987~1996年，我们用X线平片彩色化遥感技术，对该病进行了生理病理及临床研究。

一、遥感图测

在国家遥感中心技术培训部4200F多光谱彩色数据系统(Multico Lot Data System 4200F)应用中，经下述四步程序，以统一标准，使普通黑白X线片获彩色处理。

1. 图像归一化：对不同黑白反差的X线片由摄像机作光电扫描时，严格控制光源强度及变焦距，直至屏幕上显示出最清晰的黑白图像，即由仪器作转换并存贮，直至屏幕上的直方图落在同一个量化了密度区内，说明X线片灰度值(f值)已经归一化。

2. 彩色编码法：将0~255个灰度值划分为32个彩色级段，每个级段赋予一种颜色，并从低密度至高密度以彩色色标显示，即可分辨出图像中的各种信息。

3. 加色合成法：按色度学原理，用计算机进行彩色组合，调整后，即可成为一幅形象逼真、层次分明、分辨率高、信息丰富且有立体感的彩色合成图象，供判读者直接判读使用。

4. 监督分类法：其目的是从整个病区域里，按照病变程度明确分出几个等级，用不同颜色标志出来，并统计出病变区的面积和其灰度值，也就是对病变部位作定量分析(图4)。

二、机 理

人的视觉对黑白图像只能分辨出10~20多个灰度等级，而该技术则能分辨出数千种不同色度和亮度。因此，黑白X线平片经该技术处理后，可明显提高图像的可鉴别度。人眼裸视X线片上未能显示的骨密度增加及坏死病变，而通过该技术的多光谱图像加色合成，边界增强或密度分割等技术手段，可显著增强影像信息并提高人眼的分辨力，从图像中选出特定的有效信息。

图5：正常髋关节彩色编码图像。

图6：正常髋关节加色合成图像。

图7：正常髋关节监督分类图像。

图8、9、10：股骨头早期骨坏死图象。



股骨头坏死计算机遥感彩色图像

图11、12、13、及图14、15、16：股骨头中期骨坏死图像。

图17、18、19：股骨头晚期骨坏死图像。

三、临床资料及病理分析

1.早期股骨头坏死病理X线平片彩色图象分析：

骨坏死病理诊断依据是：骨小梁表面成排的成骨细胞消失，骨细胞隐窝空虚，骨细胞消亡，但骨仍然保持原来的骨架。实验室证明：股骨颈骨折后虽然股骨头血运中断，但骨坏死并不随之发生，骨折后一周，缺血性股骨头骨组织仍然存活(图20、21、22)。

该图像中股骨头中心顶部色度均正常，骨质密度均匀，头颈骨小梁排列整齐，骨密度象素值在正常范围内，没有显示出骨坏死发生。

股骨颈骨折后两个月发生明显坏死，股骨头中心顶部出现异常的斑片状硬化点，表明血运中断，骨坏死发生图23、24)。(

股骨颈骨折4个月后，发生全部骨坏死，股骨头中心顶部大片状骨质密度呈现出均匀一致性增高，骨像素值急剧增高(图25、26)。

股骨颈骨折三刃钉内固定一年后的图像，复位满意。骨折基本愈合，但股骨头部却发生了广泛性的骨坏死。三刃钉内固定，只能保证骨折愈合，却不能避免骨坏死的发生(图27、28、29、30)。

骨坏死的发生，骨内血运中断起着决定性作用。但是，在骨内血运通畅的情况下，在图像中仍然可见到发生小的分散性的骨坏死，显然对这种骨坏死发生的原因，只研究骨内血运的变化是不够的，还应从其它途径——研究血管与骨细胞之间在体液交换扩散方面探索另外的根据。

2.股骨头骨坏死类型及其病理图像分析：

(1)骨全部缺血坏死：在骨折不愈合的情况下，在结缔组织深入死骨前，既无成骨活动，又无死骨清除的任何迹象，整个股骨头保持原来的骨架，骨髓、脂肪、骨细胞全部坏死。

(2)骨部分缺血坏死：当肉芽组织深入死骨区时，可将死骨破坏吸收，甚至连股骨头关节软骨已坏死的肥大的软骨细胞层和基质也被破骨组织所破坏，并有增生结蒂组织深入，这种肉芽组织的深入不伴有成骨活动。因此，图像显示，骨内呈现空泡样囊变，像素值比较低，而囊变区周围的硬化骨像素值却较高。

(3)分散的小片骨坏死：动物实验狗骨折2~4个月微血管造影，证明股骨头骨髓与骨组织完合存活。另一部分动物的股骨头内侧则发生分散区域性骨坏死，后者是由于骨髓内尚有血液供应，因此骨细胞增生活跃，并分化成骨细胞，一方面在骨髓内形成新生骨小梁，另一方面贴附一层新生骨，也可见到有破骨细胞进行清除，这种情况下图像显示骨质密度呈现不均匀性增高。

以上3种病理变化说明3个问题：

第一：骨密度均匀一致性增高，而骨结构保持正常者，反映骨的全部坏死，骨的新陈代谢谢停止。

第二：骨内出现大量囊变者，证明囊变前该处是死骨，而后血运重建将骨清除。

第三：骨密度增高而不均匀者，说明骨内出现大量新生骨，间接反映着骨内存在着多发的小片死骨。

除上述3种病理改变之后，还有关节软骨坏死、关节软骨增生、骨性关节炎。

四、X线平片彩色化遥感技术对髋关节软骨坏死病理图像分析

在研究软骨为什么坏死和骨关节怎样增大这一病理改变时，了解正常软骨的组织特点是非常重要的。正常关节软骨深层有很多毛细血管襻，直接分布在关节软骨柱的下面，生理情况下，关节软骨的营养来自两个方面：一是关节滑液的营养，这从股骨头完全坏死的骨组织切片中尚能见到部分关节成骨细胞存活得到证实；二是软骨柱下的毛细血管襻也负担着软骨营养，可从股骨头关节缺血坏死动物实验中，因软骨深层血运中断而发生软骨关节骨坏死得到证实。实验材料证明，关节软骨深层的毛细血管血运中断后，单靠关节液的营养是不够的，所以，关节内骨缺血坏死，一般也发生关节软骨的坏死。

在生理情况下，关节软骨细胞保持着相对的稳定性，不增生，也不骨化。当关节软骨有部分细胞坏死时，则邻近的关节软骨细胞就活跃起来，增生、分化、肥大，使关节软骨增厚。这时，关节软深层的血管襻增生，入侵的关节软骨肥大，在细胞退化区进行成骨活动，关节软骨不断增生，骨化不断进展，骨节就增大，骨节增大是是关节增生骨化所致。关节增大是发生在关节部位软骨部分坏死的病例，如果关节软骨全坏死，就不存在骨节增大。了解了上述变化，就不难理解骨关节肥大的意义。骨关节肥大反映了关节软骨坏死的一面，同样骨刺增生、韧带骨化，都反映了关节软退变的一面。这些病理变化，必然同时合并关节韧带增生、肥厚，这些都是X线所不能见到的。在X线及影响学的诊断中，不应该过分强调X线所能反映的骨质增生现象，而是要把这些增生变化看成是软骨与骨坏死的对立面，坏死是因，增生是果，不应该本末倒置，而产生的一系列临床症状恰恰是X线所不能充分完全看到的关节软骨组织的病理改变。

为了早期发现关节软骨坏死，并采取防治措施，我们采用X线平片彩色化遥感技术，对髋关节软进行了骨扫描。根据我们多年测定标准，如果骨像素值超过正常范围，可能有关节软骨增生、硬化；如果骨像素值下降，表明早期软骨坏死发生，坏死的软骨区层次紊乱，肥大的软骨细胞相间生长，其中很多巢窝状增生。关节软骨表层增厚，深化坏死，关节软骨增厚，股骨头顶部大块软骨吸收，只见死骨清除，不见新生骨生成，关节软骨发生坏死。(图31、32、33、34、35、36)

根据实验材料及病理分析、临床及计算机图像的观察，使我们应该考虑到，对部分骨坏死与骨性关节炎，在治疗上，应在早期诊断的基础上，采取各种治疗措施来改善关节骨的血液供应，促使骨与软骨坏死的组织修复。另外，适宜地坚持非持重的功能练习，逐步增加关节活动范围的适应能力，使增生肥厚的关节软骨尽早塑形也是非常重要的。

五、典型病例

例1、图37、38、39中显示：股骨头骨密度不均匀，死骨、活骨、囊变并存，关节面凹凸不平，粗隆部骨质疏松，表明血运在重建，股骨头内下方可见低密度的骨性游离体，以上这些病变反映了骨性关节炎的存在，所以骨缺血性坏死与骨性关节炎两者不可截然分开。

例2、该例是1995年12月7日初次摄片，图40、41、42显示：整个股骨头呈现斑状骨质硬化，头窝处可见死骨清除的囊变，头颈处骨小梁粗大，排列不整，深入头颈中，股骨头增大，髋关节间隙变窄，表明骨坏死与骨性关节炎并存。

1996年3月19日进行复查，图43、44、45显示：整个股骨头呈现斑片状骨质硬化及大面积的骨质疏松带，表明大量死骨已排除，新生骨不断生成，头颈部骨小梁向头内爬行，表明血运通畅，注意到肥厚的软骨变簿。

例3、1995年10月5日初次摄片，图46、47、48中显示:骨质密度不均匀，死骨活骨新生骨并存，头窝处高密度区为死骨存在，股骨头内下缘骨质增生，呈唇样变，髋关节间的软骨肥厚密度较高，表明关节软骨部坏死。

1996年4月29日进行复查，图49、50、51显示：股骨头骨密度呈不均匀性硬化，这种硬化不是死骨而是新生骨，头颈部骨小梁向头部爬行，表明血运已通畅，肥厚的软骨变簿，骨坏死有明显改善。

多年来，我们采用该技术对股骨头缺血性骨坏死和骨性关节炎病例的X线片随机观察不同时期的病理变化，采用不同的治疗手段及措施，同时结合全身动静结合，局部关节功能模造，促进组织修复，改善软骨组织中的血液供应及调解血液中黏稠引起的阻塞，取得了较明显的治疗效果。

六、结束语

我们自1987年以来，采用了X线平片彩色化遥感技术——这门新兴的医学图像处理系统，在骨与关节创伤疾病的诊断中，重点对股骨头缺血性坏死这一骨伤科疑难病症进行了病理学、解剖学、结构力学、放射线学及医学图像相结合，系统地进行研究。结果表明采用该技术，可以提前6~18个月发现股骨头骨结构微细病理改变，并作出早期准确诊断，优于普通X线阅片，同时也是CT、NMIR不可替代的，对股骨头缺血性坏死的治疗、预测、预后及随访疗效等均取得了较客观的数据。



1994年3月



(自从我决心攻克股骨头坏死这个 “难关”之日起，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有没有什么先进、可靠的检测方法，对此病不论其病因如何，能够早期发现病变，早期明确诊断，从而得到及时的有效治疗。1987年，在深圳大学的一次聚会中，结识了吉林市骨伤医院黄克勤院长，得知他们医院所掌握的X光片彩色化遥感技术就可以解决我长期没有得到解决的上述问题，由此，达成了合作协议，并商定由该院的高桂枝医生同我们具体联系。1994年3月，已担任吉林省中医骨伤新技术推广应用学会主任的高桂枝，应邀访问我们研究所，在访问期间，我与她共同撰写了本文，并向全院医务人员宣讲，为了让听众(读者)对这一先进技术比较容易理解，因而制作了一批彩色幻灯片，边讲边放映，效果非常好。后来公开发表时，因刊物印刷条件限制，图片全部删去，此次收入本书，考虑到图片太多，并过于专业，且与中医理论关系不太密切，故亦将图片一概省略。)